护盾边缘的感光板断裂后，空气中的压力骤然一滞。那股从高空倾泻而下的术法洪流仿佛被无形之手掐断，轰鸣声戛然而止。三人仍保持着背靠背的姿态，呼吸粗重，谁也不敢率先松劲。
叶婉儿的剑尖垂地，血顺着剑槽缓缓滴落，在地面蚀出细小凹痕。她喉咙发紧，舌尖还残留着血腥味，但意识已重新凝聚。她慢慢抬起左手，将玉牌按回胸口。狐形烙印仍在灼烫，可那股躁动的力量终于不再冲撞经脉。
陈智的手指还搭在她肩头，掌心传来的热度微弱却稳定。他低头看了一眼断裂的镇魂钉残柄，随即抬眼望向远处的小丘——方才阴阳师列阵之处，此刻只剩几缕残烟袅袅升起，再无动静。
“他们退了。”他说，声音沙哑。
憋宝人靠在石碑旁，喘息如风箱拉动。他缓缓睁开眼，浑浊的瞳孔扫过四周裂痕斑驳的地面，忽然伸手抠进泥土缝隙，指尖沾上一抹暗红黏液。“不是退。”他低声道，“是收。”
叶婉儿皱眉，强撑着站直身体。铜钱剑拄地，支撑她几乎虚脱的身形。她闭上眼，以玉牌为引，感知天地间残存的气息流向。一丝极细微的共鸣自远方传来，像是深埋地底的钟磬余音，若有若无，却始终不散。
“那边。”她睁开眼，指向东南方向，“灵脉源头变了。刚才的攻击只是障眼法，真正的核心不在战场。”
陈智咬牙撕下衣襟下半截，缠紧右腿伤口。布料刚勒紧，一阵钻心剧痛便从膝盖蔓延至大腿根部。他额角渗汗，却未吭声，只将匕首残柄插进腰带，作为最后防身之物。
“走得了？”他问。
叶婉儿点头，又摇头：“能走，但不能快。我还能感应，只要跟着这股气息，就不会丢。”
憋宝人挣扎着扶住石碑边缘起身，背部烙印渗出的血已浸透整片衣料。他踉跄一步，伸手按地，指尖划过一道尚未冷却的地裂。“地气被人强行扭转过，”他说，“这不是自然走势，是用活祭换来的逆流。他们想藏的东西……很重要。”
三人互相扶持，离开残破街心。沿途尽是崩塌的屋檐与焦黑断柱，空气中弥漫着烧符后的苦涩气味。他们绕过一处坍塌的牌坊，转入一条狭窄巷道。墙壁上残留着未燃尽的符纸，灰烬随风轻颤，却不落地。
行至巷口，月光稀薄如纱。前方视野骤然开阔，一座高耸鸟居矗立在坡顶，横梁漆黑，刻满扭曲符文。那符文并非雕刻而成，更像是由无数细小骨片拼接嵌入木体，隐隐泛着青灰光泽。
叶婉儿猛然停步。
玉牌贴在胸口的位置瞬间发烫，几乎要灼穿衣物。她呼吸一滞，耳边响起低沉嗡鸣，像是某种古老咒语在颅内回荡。她立刻后退半步，脱离正对鸟居的视线范围。
“就是这里。”她低声说，“刚才那些术法的源头，和这里的气息同源。但不一样……更深，更浊，像是一口井底下压着东西。”
陈智眯起眼，镜片反射出神社深处模糊轮廓。屋顶瓦片排列异常规整，每一片都呈暗红色，表面似有流动纹路。他取出相机想拍下结构，却发现镜头无法对焦，取景框里只有一片扭曲光影。
“不止是神社。”他说，“是个巢。正面有结界，三丈内温度骤降，精神会受影响。”
他们距鸟居约二十步，已能感受到空气中的异样。每一次吸气，鼻腔都像被冰针刺入，肺部收缩。憋宝人靠在一棵枯树下，伸手触碰树干，树皮竟簌簌剥落，露出内部漆黑木质，如同被火燎过却又未曾燃烧。
“这里面供的不是神。”他喘息着说，“是怨念堆出来的‘位’。香火是假的，祭品是真的。”
叶婉儿将铜钱剑收回袖中，左手按住心口压制狐印躁动。她环视四周地形，发现神社左右各有偏殿延伸而出，形成两道狭长侧径，通向后方林地。
“不能硬闯。”她说，“我们现在的状态，踏进去就是送死。”
陈智点头，目光落在左侧小径入口处的一块石灯上。灯座底部有新鲜刮痕，像是近期有人频繁进出所致。“路线有人走动。”他说，“守卫可能轮换。我们可以等。”
憋宝人缓缓闭上眼，指尖再次按入泥土。片刻后，他睁开眼：“地气每隔两个时辰会短暂松弛一次，持续不到半刻钟。那时候……可以靠近。”
三人对视一眼，没有多言。他们转身退入神社前方树林，隐入树影深处。叶婉儿靠在一棵老松后，将玉牌紧贴胸口，闭目调息。陈智蹲在一块岩石边，检查剩余物资——一枚铜钱、半截朱砂笔、一把折叠刀。憋宝人盘坐在地，双手交叠置于膝上，口中默念古音，试图稳住体内紊乱的地气感应。
夜色渐浓，雾气从林间升腾而起，无声漫向鸟居。那漆黑横梁上的符文忽然轻微震颤了一下，仿佛回应着某种召唤。
叶婉儿猛地睁眼。
玉牌再次发烫，但她没有动作，只是盯着鸟居顶端。一道极淡的灰影掠过横梁，转瞬消失，像是风吹动的布条，又像是某种非实体的存在刚刚巡视完毕。
陈智察觉她的异样，顺着她的目光望去。他也看到了那一瞬的晃动。
“有人在上面。”他低声道。
憋宝人抬起头，嘴角溢出一丝黑血。“不是人。”他说，“是守门的东西。”
叶婉儿缓缓抽出铜钱剑，剑刃未出鞘，但她的手指已扣住剑柄末端机关。她盯着鸟居，眼神凝重。
就在此时，林外传来一声极轻的响动——像是木屐踩在碎石上的摩擦声，短促而规律。
脚步声停在鸟居前。
一个身穿白衣的身影缓缓出现，手持长柄扫帚，开始清扫台阶。动作机械，节奏恒定，从第一级扫到第十级，再返回起点，周而复始。
没有人说话。
三人屏息静观。
那扫地之人始终低着头，面部隐在阴影中，但从脖颈线条看，并不像活人那样有呼吸起伏。
陈智的手慢慢移向腰间匕首残柄。
叶婉儿轻轻摇头。
憋宝人突然伸手按住地面，指尖微微颤抖。
“它在听。”他说，“整个神社……都在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