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婉儿右臂的血仍未止，顺着剑柄滑落，在石板上积成一小片暗红。她没有低头看，只是将铜钱剑更深地插入地面，借力撑住身体。那一瞬间的爆发耗尽了她最后的气力，可她不能倒。头顶裂缝中的天空，已经变了。
起初只是红光加深，像有火焰在云层后燃烧。但很快，那光开始旋转，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边缘泛着银紫交错的电弧。风从四面八方涌来，却不是吹向废墟，而是朝着那道裂缝汇聚，卷起灰烬与碎纸，在空中扭成柱状，直指苍穹。
陈智手中的探测器早已烧毁，外壳焦黑，只剩内部残余的线路偶尔闪出一两点火花。他盯着那微弱的光，忽然发现每一次闪烁，都与天空中某道游走的雷光同步。他猛地抬头，瞳孔映出整片赤红天幕——这不是自然现象，是某种存在正在回应。
“灵压指数……超限了。”他低声说，声音几乎被空气中的嗡鸣吞没。那是一种低频震动，不来自耳道，而是直接作用于骨髓，让人四肢发麻，心跳失序。他想从背包里取出备用符箓，手指却僵了一瞬——不是恐惧，是身体本能地抗拒靠近那股力量。
憋宝人靠在断裂的石柱上，掌心紧握最后一枚断脉钉。他的嘴唇微动，无声念着一段古老咒语，每一个音节都与地脉的震颤契合。突然，他睁眼，目光扫过四周梁柱。那些曾密布封魂符的位置如今空空如也，木头裸露在外，表面竟浮现出细密裂纹，像是建筑本身在退缩，在颤抖。
“不是封印松动。”他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是上面的人醒了。”
叶婉儿听见了，却没有回应。她的视线牢牢锁在天空。那漩涡中心的云层正在撕裂，一道道闪电不再随机游走，而是围绕某个无形核心有序排列，逐渐构成某种图腾般的结构。她体内的红线随着那节奏跳动，每一次搏动都带来一阵灼痛，仿佛血液正被某种意志牵引。
她曾以为自己引动的雷法已是天地之威，此刻才明白，那不过是凡人模仿神迹的拙劣尝试。真正的力量，是此刻正从高天降临的压迫感——无需言语，无需动作，仅仅存在，就让万物俯首。
陈智终于摸到了包底的符袋，指尖刚触到粗糙的布料，整座废墟猛然一震。不是地震，更像是空间本身被什么重物踏过。祭坛残石上的裂缝蔓延开来，几块碎石滚落，砸在早已熄灭的香炉旁。他抬头，看见屋顶的裂缝又宽了几分，边缘焦黑处渗出极淡的雾气，带着铁锈般的腥味。
“怨气反噬？”他问，声音压得很低。
憋宝人摇头：“不是怨气。是祭祀中断的代价。”
这句话像一把刀，划开了最后一层侥幸。他们毁掉了主符链，清除了怨灵匣，破除了层层邪物——但他们忘了，这些符咒之所以存在，是因为有人需要它们维持某种平衡。而现在，平衡被打破了。
叶婉儿忽然感到一阵眩晕。她扶住剑柄，膝盖微微弯曲，却硬生生挺直了背。她知道这不只是脱力所致。那股从天而降的压力，已经开始侵蚀她的神识。她试图调动体内残存的雷意，却发现法力运转滞涩，如同逆流而上的溪水。
“他们在看着。”她说，声音很轻，却清晰传入两人耳中。
陈智顺着她的视线望向天空。漩涡深处，一道银紫色的电光骤然劈下，未落地，便在半空散开，化作无数细小光点，如雨般洒落。每一滴都落在神社不同角落，击中焦黑的梁柱、碎裂的石砖、甚至那口倾倒的香炉。被击中的地方，表面浮现出短暂的符文，随即湮灭。
“标记。”憋宝人低声道，“这是确认位置。”
陈智迅速检查相机残骸，试图读取最后记录的画面。可感光板已彻底损毁，仅剩一角残留影像：一片扭曲的云层中，隐约可见两只眼睛的轮廓，一只是炽金色，另一只是深黑色，彼此对峙，又仿佛共存。
他还没来得及细看，影像便彻底消失。
风更大了。废墟间的灰烬已被尽数卷起，盘旋成三根独立的柱体，分别围绕着三人缓缓转动。叶婉儿察觉到，那不是随机的风流——灰烬的轨迹，恰好构成了一个残缺的三角阵型，而他们三人，正位于三个顶点。
“活祭的替代。”憋宝人突然说，“我们成了新的锚点。”
叶婉儿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在剑身。金光微闪，狐火顺着剑脊燃起，可火焰刚升到一半，就被一股无形之力掐灭。她瞳孔一缩——连最本源的力量，都被压制了。
陈智终于抽出一张备用符箓，指尖刚抹上血，符纸便无火自燃，化作灰烬飘散。他又试第二张，结果相同。第三张还未取出，背包里的符袋突然剧烈震动，仿佛里面有东西要冲出来。
憋宝人猛地抬手，将断脉钉狠狠钉入脚边石缝。蓝光一闪，地面裂开一道细微沟壑，暂时阻断了某种能量的流动。但他脸色瞬间惨白，嘴角溢出血丝。
“只能拖几息。”他说，“它要落下来了。”
叶婉儿抬头。天空的漩涡已收缩至极限，中心处凝聚出一团近乎透明的光球，内部雷光翻滚，却不外泄。那不是攻击前兆，而是某种注视的具现——就像一只眼睛，终于完全睁开。
她的烙印剧烈跳动，红线蔓延至脖颈，皮肤下浮现出细密的金纹。她知道，那是九霄御雷诀在本能反抗，可这一次，连大帝传承的法门也无法抗衡这等层次的存在。
陈智单膝跪地，一手撑地，一手仍握着空符袋。他抬头望着那团光球，呼吸急促，却未闭眼。他知道躲不开，逃不掉，唯一能做的，就是看清即将降临的是什么。
憋宝人靠着石柱，双手缓缓抬起，掌心朝天。他在做最后的准备，哪怕明知无用。他的嘴唇仍在动，咒语越来越快，几乎变成一种吟唱。
风停了。
灰烬柱凝固在半空。
整个世界陷入死寂。
然后，第一声雷响。
不是从天而降，而是从地底传来，仿佛大地本身在咆哮。紧接着，天空的光球骤然收缩，所有雷光向内塌陷，形成一个极小的光点。下一瞬——
叶婉儿瞳孔骤缩。
陈智的手指抠进石缝。
憋宝人的咒语戛然而止。
那光点并未炸开，而是缓缓下沉，穿过云层，穿过屋顶裂缝，悬停在神社大殿正上方三丈之处。
它不动，不语，只是静静悬浮。
可三人同时感到胸口一压，像是被无形巨手攥住心脏。
叶婉儿的铜钱剑开始颤抖。
陈智的指尖渗出血珠。
憋宝人牙关紧咬，额角青筋暴起。
那光点微微晃动，像在审视，又像在判断。
然后，它缓缓转向叶婉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