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智的手指仍贴在剑柄上，指节因持续紧绷而微微发白。他盯着那根缓慢偏移的电缆，没有眨眼，也没有出声。叶婉儿站在他侧后方半步，指尖刚刚收回掌心，皮肤下黄气游走的微热尚未完全退去。她低头看自己的影子——五道轮廓清晰地印在水泥地上，其中两道不属于他们。
憋宝人蹲在地上，铜炉紧贴脊背，左手悄然探入夹层，取出最后一点灰白色粉末。粉末撒落瞬间，地面裂缝中那条细若游丝的亮线再度浮现，向排水沟盖板下方蜿蜒而去。他迅速收手，将残粉封回暗格，动作轻得像拂去肩头尘土。
三人彼此无言，却在同一呼吸间完成了切换。
陈智松开剑柄，右手自然垂下，左手抬至胸前，仿佛整理衣领般轻轻一拨，袖口遮住了方才握剑时留下的磨损痕迹。叶婉儿深吸一口气，双肩下沉，玄黄气如退潮般沉入丹田，再无半分外泄。憋宝人站起身，调整肩带，让铜炉的重量均匀落在背部，神情平静如常人负重归家。
他们开始前行。
脚步放慢，节奏与街边行人趋同。路灯由稀疏转为密集，光线从昏黄变为冷白，照得路面反光。一辆电动车驶过，车灯扫过墙角，叶婉儿眼角余光捕捉到一道裂痕——极细的黑色纹路自地面向上延伸，竟与电缆偏移的方向一致。她不动声色，只用脚尖轻轻点了一下地面，确认裂痕走向。
陈智走在前方，目光扫过两侧建筑立面。窗框投影在墙上，随车灯移动而轻微晃动，但他注意到某些阴影的变化频率与其他不同——某一栋老楼三楼的窗影，每三十秒会向左滑动约半寸，随后恢复原位，如同被人操控的皮影。
憋宝人落后半步，指尖偶尔轻敲墙面或电线杆。触感传来的震动告诉他，地下并非实土，而是存在空腔结构，且这些空腔正以某种规律相互连通。他停下一次，在便利店外墙停留片刻，用指甲刮下一点墙皮。内层涂料呈暗灰色，带有细微颗粒，不像是现代建材。
“阴气不是散的。”他在心里判断，“是顺着通道爬上来。”
叶婉儿忽然感到脚底一阵冰凉。她低头，发现右鞋底沾了一小块灰黑碎石，形状不规则，边缘锐利。她弯腰拾起，放入衣袋。就在直起身的刹那，影子又一次模糊了——不是消失，而是轮廓变得虚浮，仿佛被风吹动的烟雾。她闭眼三息，默念《清净经》首段，体内气息重新稳定。
憋宝人察觉她的停顿，低声说了两个字：“闭光。”
声音极轻，却被陈智和叶婉儿同时听见。三人同步调整呼吸，一呼一吸之间，心神收紧，外界喧嚣渐渐退远。手机铃声、汽车鸣笛、远处广场舞音乐，全都成了背景杂音，不再干扰感知。
他们转入一条主干步行道。
人流增多，学生模样的年轻人结伴走过，手里拿着奶茶杯，笑声不断。一对情侣牵着手从他们身边擦肩而过，女生的发梢扫过叶婉儿手臂。就在这接触瞬间，叶婉儿手腕内侧微微一烫——玄黄气自发涌动，似有预警。
她不动神色，只将手缩进袖中。
前方十字路口，红绿灯交替闪烁。等灯时，一只流浪猫突然从绿化带窜出，毛发炸起，直冲对面马路。几乎同时，路边垃圾桶旁的一条野狗猛地抬头，低吼两声后转身逃走。
陈智眼角微动，却没有回头。他知道这不是偶然。
憋宝人借着掏水的动作，悄悄掐了个诀，掌心铜钱微震，指向东南方向。他不动声色地记下方位，继续前行。
进入南城区核心带后，街道更加繁华。霓虹招牌交错闪烁，广告屏滚动播放促销信息。一家连锁咖啡店门口排着队，香气混着冷气喷出。叶婉儿经过时，瞥见空调外机滴下的水珠落在地面，积水逐渐拼成一个扭曲的符号——半似符文，半似虫形，旋即被新落下的水滴打散。
她脚步未停，但呼吸略微放缓。
陈智伸手摸了摸耳后，那里有一处旧伤，此刻隐隐发热。他没去碰它，只是加快了步伐，引导队伍绕开一处地下通道入口。那里的台阶漆黑，灯光昏暗，空气中有股潮湿的铁锈味。
憋宝人跟在后面，手指再次轻敲墙面。回音显示，地下空腔已形成网状分布，密度随深入城区而增加。他心中已有结论：这不是单一源头泄露，而是人为铺设的引脉系统，目的不明，但绝非善类所为。
三人穿过商业区，转入住宅街区。
楼宇高矮不一，多为七八层老式公寓。路灯间隔较远，街道安静许多。偶有居民推自行车回家，或老人坐在楼下聊天。一名环卫工人正清扫落叶，见到他们也只是点头示意。
憋宝人停下脚步，从怀中取出一枚古制铜钱，置于掌心，闭目片刻。铜钱微颤，最终静止，缺口朝向东南一栋灰墙老楼。
“气眼未至。”他睁眼，语气平静，“此地可居一时。”
陈智点头，从怀中取出一部老旧手机，屏幕碎裂但能使用。他按下快捷键，传出一段加密语音：“归巢，三日闭关。”说完立即关机，电池抽出，SIm卡捏碎后收入口袋。
叶婉儿靠在电线杆旁，悄悄检查自己影子。五道轮廓仍在，但比之前淡了些。她尝试运转听息术，却发现城市地脉驳杂混乱，难以捕捉清晰流向。唯一确定的是——阴气仍在蔓延，只是方式更隐蔽，速度更缓。
“不能在这里查。”她说。
“先安身。”陈智说，“再察变。”
三人不再多言，沿着支路前行。拐过两个弯，来到一片相对封闭的住宅区。楼房外墙斑驳，窗户多数关闭，只有零星几户亮着灯。他们走进其中一栋单元门，楼道感应灯忽明忽暗，踩踏声在空荡楼梯间回响。
三楼转角，陈智忽然抬手。
身后两人立刻止步。
他盯着前方第四级台阶——水泥边缘有一道新鲜划痕，与城郊排水沟盖板上的痕迹几乎相同。他蹲下，指尖抚过划痕，触感粗糙，像是金属工具强行撬动所致。
憋宝人靠近，从袖中取出一小片薄铁，插入缝隙试探。铁片深入约七厘米后受阻，明显下方有空隙。
“有人动过。”他说。
叶婉儿站在上方，掌心微热。她没有说话，但体内的玄黄气正缓缓上行，抵达手腕。
陈智站起身，环顾四周。楼道尽头是一扇铁窗，玻璃破碎，挂着一块破布挡风。窗外夜色浓重，远处城市灯火连成一片，像一片燃烧的荒原。
他转身，面对两人，声音压得很低：“今晚谁守第一班？”
憋宝人刚要开口——
叶婉儿突然抬手，指向窗外。
原本平静的夜空中，一颗本不该出现在这个位置的星星，正以极其缓慢的速度，向西偏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