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梨初低下头，想了很久。
第二天她去医院看望一个被拐卖的女人时，苏枕雪陪了她一起去。
由于家人的坚持，那个年轻女人没有受多少伤害，算是被解救得早的。
但还是闹了不少次自杀。
温梨初走进病房的时候，她正吸着氧，面色惨白，眼珠子在眼眶里，转都懒得转一下，没声没息。
“温小姐，你可算来了”，坐在旁边，年长几岁的女人紧紧握住她的手，说道，“我妹妹她还是想不开，寻死觅活的。”
“家里的钱，在之前找她的时候，就用光了。”
温梨初被她攥得生疼，却只是微微蹙起眉，说道：“我刚才替她交过医疗费了。方便的话，能让我跟她谈一谈吗？”
“好好好。”
女人退了出去，小心地掩上病房的门。
霎时安静。
输液瓶里的液体一滴一滴地流着。
温梨初望着床上的女人，轻声道：“楚漫，你有点良心好不好？我拿来帮你的钱，不是白给的，要还的。”
“你死了，人就没有价值了，我就只能让你姐姐来还这笔钱。”
楚漫的眼睛极快地眨了一下，不再是刚才那副死气沉沉的样子。
温梨初看得相当清楚。
楚漫这样的年轻姑娘，她见过不少了。
长相清秀，家境虽谈不上富裕，却也能过得去，对孩子是爱的，但遭受不起一丁点儿的打击。
“你不要想着拖累你姐姐，我可以给你一份工作，什么时候开始都不算晚。”
“我曾经声名狼藉，现在还有人骂，都活下来了。你为什么不可以呢？”
楚漫的手指动了动，艰难地比划着“好”。
温梨初弯了弯眼，露出一个有些真切的笑意。
她走出病房，跟楚漫的姐姐交待了几句，在对方的千恩万谢中，和苏枕雪并肩走去。
“多谢你先前的提携，我才能刚回国，就接到新的工作，后续会成立自己的工作室，刚好可以让楚漫过来。”
楚漫的情况，算是比较特殊的一个。
她太年轻了，被拐卖的时候，只有十五六岁，现在也不过二十一，人生却被毁了大半。
优异的成绩，爱她的父母，完整的家庭，健康的身体，统统都失去了。
温梨初这些日子准备好的新受资助人表格，苏枕雪是看过的。
正因为他看过，所以他欲言又止。
“阿梨，我不是不善良。”
苏枕雪认认真真地解释道：“但是慈善归慈善，工作归工作。楚漫在……之前，初中刚刚毕业。”
“我不认为她这样经历的人，真能够胜任文字类的工作，她恐怕会拖累你。”
苏枕雪冒了一点点风险，把心里话说了出来，然后等待着温梨初的失望和责怪。
温梨初望着他，在步行街的长椅上坐下，又拍了拍身侧的空位：“坐下吧，我不想看着你的脖子。”
苏枕雪还未及反应，她又笑着打趣道：“平视看着腰，看着腿也不行。”
轻描淡写的几句话，让苏枕雪垂在身侧的指尖颤了颤，耳根有些微红。
他太想跟温梨初亲近了，就像患了肌肤饥渴症一样，思绪不自觉地飘向更深的地方。
“你不生我的气？”
他意识到那些隐秘的念头后，手足无措地坐下，又忍不住问道。
苏枕雪很清楚，温梨初不喜欢他身上的哪些毛病。
太现实，太理性，太冷静。
这是他失去她的原因。
“你说的没有错呀，这对楚漫而言，的确是一个很大的挑战。”
温梨初轻声说道，目光澄澈又温柔。
“她不一定能成功，但是能学会在社会上重新立足。她没有做错任何事，错的是世俗的眼光和非议。”
人性如此，大多数人对身边优秀人的倒霉喜闻乐见。
“我只是在她心里种下一颗种子，就像你当初做的那样。”
“受过的伤害，不可能以一句轻飘飘的要往前看，就过去了。但是对未来的希望，却会让她坚持下去。”
“但我知道，你刚才的话，是为了我好。所以，谢谢你。”
苏枕雪心里不是滋味。
他当初之所以没有对温梨初伸出援手，也是出于同样的理由。
为了他自己好。
他又为什么要去帮助，一个明显就对他有着极强依赖的小丫头呢？
他不想负担别人的命运。
这些，温梨初都能够理解，但是她也不再爱他，拒他于千里之外。
“阿梨”，他问道，“你还有可能，会喜欢我吗？”
温梨初诚实地回答道：“我记得，我告诉过深海。我不知道，我对于那个人的情感究竟是什么。”
“但是能陪伴他最久的身份，且又是独一无二的，只能是妻子。我喜欢你对我的偏爱，因为我在最艰难时候，只有你。”
“你于我，终究是有恩情在的。”
像这样类似的问题，苏枕雪不知道问了多少遍。
可是每一次，都得不到让他高兴些的回答。
她允许他的陪伴，愿意跟他交谈，又似乎仅此而已。
“季停云又送了花给我，还问我晚上有没有时间。”
“他还拍了酒吧的照片给我看，说是朋友开的，环境确实很好。”
温梨初望着远方，步行街上的人，渐渐多了起来。
“我答应了，我想去看看，听听他的说法。”
温梨初小心地试探着，同时尽量做到不那么神经质地说出自己的怀疑。
“你就不觉得奇怪吗？这世上或许会有容貌相似的人，但是他未免跟你也太像了些。”
苏枕雪完全听不进她的话，只注意到她答应了季停云的邀约。
一个正当盛年的男人，邀请一个漂亮女人大晚上去酒吧，能有什么好事？
温梨初又不常喝酒，酒量差得可以。
而她却为了季停云，选择了妥协。
他怔怔地，勉强维持住平静，望着她：“我已经在改了，阿梨。”
“我不像过去那样傲慢，瞧不起人了，我现在每年都亲力亲为地做慈善，还得到了表彰。”
“我现在很善良。”
“你为什么还是要喜欢别人，不喜欢我吗？”
“那个季停云，他只是长得有点像我而已。”
“还能有人，比我更像是我自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