污血翻涌，吮吸如潮。
无字巨碑在数百道猩红血线的浇灌下，如同饱饮鲜血的魔胎，剧烈地膨胀、搏动！碑体表面，那原本温润澄澈的金色脉络，此刻已被粘稠的暗红血光彻底覆盖、污染，如同被强行注入污秽的血管，疯狂地搏动、扭曲！每一次搏动，都伴随着碑体形态更剧烈的畸变——棱角刺破柔和的轮廓，石质表面鼓起狰狞的肉瘤状凸起，那孕育生机的“茧”正在滑向不可名状的深渊！
“滋溜…滋溜…滋溜溜——！”
碑体深处传来的吮吸声愈发密集、粘稠、满足，如同亿万只饥饿的魔婴在贪婪啜饮。随着这恐怖的声响，距离碑基最近的数十名盗天门弟子，身体已肉眼可见地干瘪如朽木！皮肤紧贴着骨骼，呈现出死灰的色泽，唯有一双双暴露在面具外的眼睛，依旧燃烧着献祭的狂热火焰，死死盯着那被他们鲜血“滋养”的魔碑！生命精气如同开闸的洪水，沿着血线疯狂流逝，汇入碑体深处那无底的饥渴之中。
鬼手叟立于血阵核心，手中那镶嵌浑浊眼球的诡异拐杖顶端，眼球正疯狂转动，散发出妖异的血光，与碑体血脉相连。他感受着巨碑内那愈发磅礴、却也愈发混乱邪异的力量涌动，枯槁的脸上露出病态的亢奋，干瘪的胸膛剧烈起伏，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嘶哑笑声：
“快了…快了！老祖…即将…苏醒！吾等…皆为…道基…之石！”
就在这污血狂涌、魔胎搏动、献祭狂热达到顶点的刹那——
异变，毫无征兆地……降临！
并非来自那畸变的魔碑，亦非来自盗天门的血阵，而是……源自这片天地本身！源自那……无形的因果！
“轰隆隆——！！！”
一声并非来自听觉，而是直接作用于灵魂本源的、无法形容的恐怖雷鸣，在每一个存在的识海深处轰然炸开！仿佛支撑宇宙的法则之柱被无形的巨锤狠狠敲击！
紧接着！
昆仑墟上空，那刚刚被无字碑新生脉动撕裂、还残留着蛛网般琥珀裂痕的绝对黑暗天幕，毫无征兆地……沸腾了！
无数道细密的、紫黑色的、蕴含着纯粹毁灭意志的电蛇，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群，在翻滚的黑暗深处凭空滋生、汇聚！它们并非无序乱窜，而是带着一种冰冷的、审判的意志，疯狂地交织、缠绕、凝聚！
仅仅一息！
一片覆盖了整个幽谷废墟、甚至将下方那搏动的魔碑与狂热的盗天门众人一同笼罩其下的……紫黑色雷云漩涡，在黑暗天穹之上……骤然成型！
雷云并非寻常劫云，其核心翻滚的，并非银白或金色的雷霆，而是一种粘稠如浆、散发着刺鼻焦糊与湮灭气息的……紫黑色雷浆！雷浆之中，无数细小的、如同法则符文般的紫黑色电芒疯狂跳跃、碰撞，发出令人灵魂冻结的“滋滋”声！一股沉重到令人窒息、仿佛整个宇宙的重量都压下来的恐怖天威，如同无形的亿万座神山，轰然降临！
天罚！而且是……因果反噬之劫！其目标……赫然锁定了下方血阵核心处……那怀抱苏半夏残躯、如同亘古墓碑般矗立的玄衣身影——齐不语！
是他！是他体内那副被玄元子强行替换的、源自玄诚子婴儿的先天道骨！这副道骨承载的、属于玄诚子却被强行剥夺、扭曲的因果！在玄诚子的残骸于无相傀儡体内被情丝嫩芽缠绕唤醒、在冷月斩灭光源、在无字碑被污血浇灌催生魔胎……这重重巨变引发天地法则剧烈动荡的瞬间，那被压抑了万载的、属于玄诚子的滔天因果怨念……终于引来了……迟到的天罚清算！
这清算，本该落在玄元子头上！但玄元子道骨崩坏，被诅咒锁链缠绕于冰魄玉台，自身难保。而承载了这副道骨、与玄诚子因果纠缠最深的齐不语，便成了这天罚……最直接的宣泄口！万载的因果孽债，如同决堤的洪流，要将他连同这片区域的一切……彻底湮灭！
“呃……”冰魄洞天入口处，被诅咒锁链死死缠绕、胸前道骨黑血汩汩涌出的玄元子，在感受到那紫黑雷云中恐怖天威的瞬间，挣扎着抬起头。他浑浊的老眼望向那片毁灭雷云，又看向下方被锁定的齐不语，扭曲的脸上先是掠过一丝错愕，随即化为更加深沉的怨毒与……一丝扭曲的快意！这孽徒，这怪物，终究要替自己……承受这万劫不复的因果反噬！
齐不语怀抱苏半夏冰冷的残躯，头颅依旧低垂，墨发遮面。那恐怖的因果天罚威压降临，将他牢牢锁定，如同亿万根无形的法则之钉，要将他钉死在毁灭的祭坛之上！缠绕周身的暗金锁链，在威压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光芒明灭不定。他怀中的残躯，似乎也在这灭世威压下，微微向下沉陷了一分。
然而，他那亘古死寂的身躯，却连一丝最微小的颤抖都没有。仿佛这足以让真仙魂飞魄散的天罚，对他而言，也不过是拂过墓碑的一缕冷风。唯有那双深藏于发丝阴影下的眼眸深处，那片吞噬一切的虚无死寂之中，倒映着翻滚的紫黑雷浆时，似乎有什么极其冰冷的东西……微微闪烁了一下。
“天…天罚？！”鬼手叟脸上的亢奋狞笑瞬间僵住，如同被泼了一盆冰水！他猛地抬头，看向那片笼罩头顶、翻滚着紫黑雷浆的恐怖漩涡！浑浊的老眼中充满了极致的惊骇与难以置信！他盗天门在此血饲魔胎，乃是逆天夺造化的禁术，引来天罚并不意外！但……但这天罚的气息，为何如此恐怖？！其锁定的核心，为何是那个抱着女尸的玄衣煞星？！那紫黑色的雷浆……那纯粹的湮灭气息……绝非寻常雷劫！这是……因果反噬之劫！是清算万载孽债的终极审判！
“门…门主！雷…雷劫！”周围的盗天门弟子也感受到了那灭顶之灾的恐怖威压，献祭的狂热如同被冰水浇灭，瞬间化为无边的恐惧！他们想逃，想中断血饲大阵！然而，身体早已被大阵的力量与碑体的恐怖吮吸之力死死束缚！割裂的手腕处，鲜血依旧如同开闸般狂涌，身体却如同被钉在原地，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头顶那片紫黑色的死亡漩涡，在绝望中发出凄厉的哀嚎！
“不！不能停！老祖即将苏醒！吾等……”鬼手叟发出歇斯底里的咆哮，试图强令弟子稳住大阵。然而，他话音未落——
“喀嚓——！！！”
一道无法用言语形容其粗壮、无法用思维捕捉其速度的……紫黑色雷柱！如同宇宙开辟时撕裂混沌的巨斧，带着审判万古、湮灭一切的终极意志，从那翻滚的雷云漩涡中心……轰然劈落！
目标！直指血阵核心处，怀抱残躯的齐不语！
雷柱所过之处，空间无声湮灭！残留的黑暗碎片如同脆弱的琉璃般瞬间汽化！连时间都仿佛被这毁灭之力强行凝固、撕裂！下方被波及的几座崩塌冰峰，在雷柱边缘逸散的恐怖威能下，无声无息地……化为最原始的粒子尘埃！连一声崩塌的巨响都未能发出！
毁灭！绝对的毁灭！因果清算！万劫不复！
在这紫黑雷柱劈落的瞬间，鬼手叟和所有盗天门弟子眼中的恐惧都达到了顶点！他们仿佛已经看到了自身连同这血阵、连同那魔碑，在这灭世雷罚下化为飞灰的结局！
就在这千钧一发、万灵绝灭的刹那——
一道素白的身影，如同扑向烈日的冰蝶，以超越感知极限的速度，从无字巨碑附近的虚空中……骤然闪现！
冷月！
她不知何时已从碑前移开，此刻正挡在那毁灭雷柱劈落的轨迹之上！直面那足以湮灭真仙的紫黑天罚！
她的脸上，依旧是万年冰封般的死寂。那双比昆仑玄冰更冷的眼眸，倒映着撕裂天穹的紫黑雷光，没有丝毫恐惧，只有一片洞悉了宿命、接受了结局的……绝对平静。
她的动作简单、直接、快到极致！
没有结印，没有施法。只是将手中那柄由万载寒魄与寂灭剑意淬炼的本命心剑——“玄冥”，剑尖斜斜向上，对着那轰然劈落的紫黑雷柱……平静地……递了出去！
这不是防御！不是格挡！
而是……接引！
“嗡——！”
玄冥剑身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刺目幽蓝寒光！剑尖处，一点极致的“空”与“引”的法则之力凝聚！如同在毁灭的洪流前，主动敞开了一道……通往自身内部的……归墟之门！
“轰——！！！”
灭世的紫黑雷柱，狠狠劈在了玄冥剑递出的剑尖之上！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没有能量对冲的狂澜！
只有一声沉闷到令人心脏骤停的巨响！
足以湮灭星辰的紫黑雷浆，在触及那一点极致“空引”剑尖的刹那，如同百川归海，被一股沛然莫御的、源自玄冥剑本身与冷月万载寒寂道体的恐怖吸力……疯狂地吞噬、导引！
“嗤嗤嗤——！”
刺耳的电流尖啸声瞬间充斥天地！冷月那素白的身影，如同一个脆弱的人形导体，瞬间被狂暴到极致的紫黑雷浆彻底淹没！
雷浆并非仅仅流于表面！而是顺着玄冥剑的引导，如同亿万根烧红的、带着倒刺的毒针，狂暴地涌入她的经脉！涌入她的识海！涌入她身体的每一个最细微的粒子！
“呃啊——！”
一声压抑不住的、仿佛灵魂被寸寸撕裂的痛哼，终于从冷月紧咬的牙关中迸发！她那万年冰封、古井无波的面容上，第一次出现了清晰的、无法控制的扭曲！细密的汗珠瞬间渗出，又在恐怖的高温下化为蒸汽！她握剑的右手，连同整条手臂，皮肤下的血管根根凸起、爆裂！鲜血混合着焦糊的皮肉碎末，从崩裂的皮肤缝隙中溅射而出，瞬间又被紫黑雷浆湮灭！
痛！无法形容的痛！
比昆仑玄冰刺骨更甚！比十万年孤寂蚀心更酷！那是因果反噬的孽力！是天罚湮灭的意志！是万载积累的孽债清算！如同亿万把烧红的、淬了剧毒的法则之刃，在她灵魂和肉体的每一个角落疯狂切割、焚烧、湮灭！
她的身体在虚空中剧烈颤抖，如同狂风暴雨中的枯叶！素白的衣袂在雷浆中猎猎狂舞，瞬间焦黑破碎！周身护体的玄冥寒气被狂暴的雷浆轻易撕碎、蒸发！
更可怕的变化，发生在她身上！
只见她那如瀑般垂落、从未沾染半分尘埃的墨色长发，在紫黑雷浆的疯狂侵蚀与湮灭之力下，从发梢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失去了所有光泽！变得灰败！枯槁！如同被瞬间抽干了所有生机！
灰败之色如同死亡的瘟疫，沿着发丝疯狂向上蔓延！灰白……苍白……最终……化为一片……刺目的、毫无生机的……雪白！
发梢尽白！
仅仅承受了雷柱不到十分之一息的力量，她那头象征着昆仑寒寂、万载不化的墨色长发，竟已尽数……化为枯雪！
因果之重！天罚之酷！可见一斑！
“师…师妹？！”冰魄洞天内，被诅咒锁链缠绕的玄元子，看着虚空中那个被雷浆淹没、发丝瞬间尽白的身影，浑浊的老眼中第一次露出了无法理解的惊愕与……一丝极其隐晦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悸动！她为何要替那怪物承受这天罚？！
鬼手叟和盗天门弟子更是目瞪口呆，几乎忘记了自身的恐惧！那白衣女子……竟以自身为容器，硬接这灭世天罚？！
然而，冷月那双被雷浆灼烧、却依旧冰冷的眼眸深处，没有任何动摇。痛楚撕裂了她的身体，湮灭之力侵蚀着她的道基，因果孽债焚烧着她的神魂……但她递出的玄冥剑，却稳如磐石！剑尖那一点“空引”之力，如同无底的黑洞，依旧在疯狂地吞噬、导引着后续轰落的紫黑雷浆！
她的识海在湮灭之力的冲击下剧烈震荡，无数破碎的画面如同走马灯般闪过——昆仑雪峰之巅，师兄玄诚子将星辰泪晶戒指戴在她指尖，温润的笑容如同暖阳；九幽寒渊绝地外，他转身踏入那吞噬一切光线的黑暗入口，背影决绝而孤独；无相傀儡躯干内，那半截戴着断裂戒指的枯骨，在情丝嫩芽缠绕下无声控诉……
因果？孽债？
冷月的嘴角，在极致的痛苦与湮灭中，极其艰难地、极其缓慢地……向上扯动了一下。一个极淡、极淡的弧度。不是笑，而是一种……尘埃落定、了无遗憾的……释然。
一个微弱、却清晰无比的意念，如同寒冰凝结的烙印，穿透了雷浆的咆哮与湮灭的嘶鸣，在她即将被彻底吞噬的识海核心深处响起：
师兄…你的债…
师妹…来…还…
这意念响起的刹那！
她手中那柄疯狂吞噬雷浆、剑身已布满蛛网般裂痕的玄冥剑，幽蓝的寒光骤然内敛！剑尖那一点“空引”之力瞬间转化为一种极致的……“承载”与“转化”！
涌入她体内的、那狂暴的紫黑雷浆，不再仅仅是破坏与湮灭！其中蕴含的那一丝属于玄诚子因果、属于这万载孽债清算的……核心印记……被玄冥剑强行剥离、捕捉、凝聚！
“嗡——！”
剑身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哀鸣！一道极其细微、却凝练到极致的紫黑色电芒，如同被驯服的毒龙，顺着剑身倒卷而回，瞬间没入冷月持剑的右手，沿着手臂经脉，狠狠刺向她识海最深处——那枚由师兄所赠、此刻正散发着微弱冰蓝光晕的……星辰泪晶戒指！
“叮——！”
一声极其轻微、如同玉磬碎裂的脆响，在冷月识海深处回荡。
那枚星辰泪晶戒指，在接触到这缕凝聚了因果孽债核心印记的紫黑电芒瞬间，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刺目光芒！光芒不再是冰冷的蓝色，而是化为一种……深邃、神秘、仿佛蕴含着无尽星海与轮回之力的……暗紫色！
戒指内圈，那行师兄亲手刻下的古篆小字【长夜无尽，唯心灯不灭】，在暗紫光芒的浸润下，仿佛被赋予了生命，字迹流转，散发出一种……承载了万载因果、了却了宿命孽债的……沉重与释然！
与此同时！
苍穹之上，那道恐怖绝伦的紫黑雷柱，在失去了核心因果印记的牵引后，骤然变得混乱、狂暴！如同失去了目标的狂龙，不再集中于一点，而是猛地……炸裂开来！
“轰——！！！”
毁天灭地的紫黑雷浆，如同决堤的灭世洪流，失去了冷月这个精准的导引“容器”，向着下方……无差别地……疯狂倾泻而下！
首当其冲的，便是那笼罩着血阵与魔碑的……盗天门众人！
“不——！！！”鬼手叟发出绝望到极致的嘶嚎！他疯狂地挥舞着镶嵌眼球的拐杖，试图催动血阵防御！然而，在因果天罚的混乱雷浆面前，任何抵抗都如同螳臂当车！
紫黑色的死亡洪流，瞬间淹没了数百名盗天门弟子！没有惨叫，没有挣扎！在雷浆触及的瞬间，他们的身体，连同神魂、元婴、法宝、面具……一切存在，都如同被投入熔炉的冰雪，无声无息地……汽化！湮灭！化为最原始的粒子尘埃！连一丝痕迹都未能留下！
鬼手叟手中的诡异拐杖顶端，那颗浑浊眼球在雷浆临体的瞬间，发出“啵”的一声轻响，如同水泡般炸裂！他枯槁的身体如同被投入强酸的枯叶，瞬间蜷缩、碳化、最终在紫黑雷光中……彻底化为飞灰！连同他那逆天改命、重立盗天道的疯狂野心，一同……归于虚无！
混乱的紫黑雷浆洪流，在湮灭了所有盗天门弟子后，余势不减，狠狠冲刷在下方那被污血浇灌、剧烈搏动的无字巨碑之上！
“轰——！！！”
震耳欲聋的巨响中！暗红色的污秽血光与紫黑色的湮灭雷浆疯狂对冲、绞杀！碑体剧烈震颤，发出痛苦的呻吟！表面那些被血光污染、扭曲搏动的脉络在雷浆冲刷下，大片大片地黯淡、崩断！无数刚刚鼓起的狰狞肉瘤状凸起被瞬间劈碎、碳化！碑体内部那恐怖的吮吸婴啼声，也变成了尖锐痛苦的嘶鸣！
血饲被打断！魔胎的催生被强行遏制！整个巨碑在雷浆的冲刷下，如同被投入熔炉的顽石，表面的污秽与邪异被暴力洗刷、剥离，露出下方那更加深沉、更加原始、却也更加纯粹厚重的混沌石质本体！碑体形态的畸变被强行中止，虽然依旧巨大狰狞，却隐隐多了一丝……被天罚淬炼后的、劫后余生的沉凝！
雷浆肆虐，湮灭万物。
当最后一丝紫黑色的电芒在空气中不甘地扭曲、消散时，整个幽谷废墟……已彻底变了模样。
盗天门数百弟子连同鬼手叟，如同从未存在过，连一丝飞灰都未留下。地面上的“血饲归源大阵”符文，被雷浆彻底抹平，只留下大片焦黑的、如同被巨犁翻过的恐怖痕迹。
无字巨碑矗立在焦土中央，表面一片狼藉。暗红色的污血被雷浆蒸干、碳化，形成大片丑陋的焦黑斑块。无数扭曲的脉络黯淡断裂，如同坏死的血管。那些狰狞的凸起大多被劈碎，露出下方坑洼不平的混沌石质。碑体内部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吮吸声彻底消失，只剩下一种沉重的、仿佛受了内伤的搏动感。整个巨碑，如同一个被剥去华丽邪异外衣、露出满身疮痍与疲惫的……重伤巨兽。
冰魄洞天入口处。
冷月的身影从虚空中缓缓飘落，如同折翼的冰蝶，轻轻落在焦黑的土地上。
她依旧站着，脊背挺直，如同风雪中不倒的寒松。然而，她此刻的模样，足以让任何熟悉她的人心胆俱裂！
那一头如瀑的墨色长发，此刻已尽数化为……枯雪般的惨白！没有一丝杂色，如同昆仑之巅最寒冷的积雪，失去了所有生机与光泽，散乱地披散在肩头、背后。素白的衣袍早已破碎不堪，被紫黑雷浆灼烧出无数焦黑的孔洞，边缘还残留着细微的、跳跃的紫黑色电芒。裸露的肌肤上，布满了蛛网般的焦黑裂痕，如同即将破碎的瓷器，有些深可见骨，边缘的皮肉翻卷焦黑，却没有血液流出——伤口在瞬间已被雷浆的高温烧灼封闭。
最令人心悸的是她的脸。万年冰封的容颜依旧苍白，却失去了那种玉质的莹润，呈现出一种灰败的、如同久病般的死气。嘴角残留着一丝暗金色的血迹，早已干涸。而她的右手……那只持剑硬接天罚、导引雷浆的右手，连同半截小臂，此刻已呈现出一种……触目惊心的紫黑色！皮肤如同被剧毒侵染，布满了细密的、如同瓷器开片般的黑色裂纹，裂纹深处，隐隐有细微的紫黑电芒在皮下流动、闪烁！整条手臂僵硬、冰冷，散发着浓郁的焦糊与湮灭气息，仿佛已彻底坏死，只是被强大的意志强行维系着，未曾化为飞灰。
玄冥剑早已消失，回归她遭受重创的识海深处温养。唯有指尖那枚星辰泪晶戒指，依旧散发着温润的、流转着暗紫色星芒的光晕，如同在死寂的灰烬中，唯一跳动的微小火种。
她微微侧过头，目光穿透散乱的白发，落向身后不远处。
齐不语依旧怀抱苏半夏冰冷的残躯，站在那里，如同亘古不变的墓碑。灭世的天罚雷柱被冷月强行接引、导开、炸散，他所在的位置，反而成了这片焦土中唯一未被雷浆正面冲击的“安全”角落。缠绕周身的暗金锁链流淌着黯淡的光，玄衣上落满了雷浆湮灭后残留的黑色灰烬。
他低垂的头颅，在冷月飘落、目光投来的瞬间，极其极其缓慢地……抬起了一瞬。
墨发向两侧滑开，露出了那张冷峻如万载玄冰的脸，和那双深不见底、吞噬一切光线的眼眸。
这一次，他的目光，没有看那焦黑的巨碑，没有看湮灭的盗天门痕迹，甚至没有看怀中冰冷的残躯。
他的视线，穿透了空间，冰冷地、死寂地……落在了冷月身上。
更确切地说，是落在了她那双……因承受天罚湮灭之力而布满焦黑裂痕、却依旧平静如寒潭的眼眸之上。
四目相对。
没有言语，没有情绪传递。
只有一片……冻结了万古时光的……死寂。
冷月看着齐不语那死寂的目光，看着他怀中毫无生机的苏半夏，看着自己化为枯雪的白发，看着那条紫黑坏死的手臂……她那双布满焦痕、却依旧冰冷的眼眸深处，没有任何波澜，只有一片洞悉了宿命、接受了代价的……绝对平静。
她缓缓抬起那只紫黑色的、几乎坏死的右手，动作僵硬而艰难，仿佛抬起一座冰山。染血的、枯白的发丝拂过她灰败的脸颊。
她将右手，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无法言喻的沉重，按在了自己剧烈起伏、同样布满焦痕的胸口。指尖那枚流转着暗紫星芒的星辰泪晶戒指，紧紧贴着心口的位置。
一个微弱、沙哑、仿佛被雷火灼烧过喉咙的声音，从她惨白的唇间，极其艰难地、一字一顿地挤出，带着铁锈般的血腥气，却清晰地回荡在这片死寂的焦土废墟之上：
“咳…徒弟…还师父的债…”
声音断断续续，气若游丝，每一个字都像用尽全身力气。
她微微停顿，目光再次扫过齐不语死寂的眼眸，扫过他怀中冰冷的苏半夏，最后落回自己按在心口的、那只紫黑坏死的手上。嘴角那抹极淡的释然弧度，似乎加深了一丝。
“……天经…地义。”
话音落下，她按在胸口的右手无力地垂下。枯白的发丝在污浊的风中微微拂动，如同垂死的鹤羽。她闭上双眼，身体摇晃了一下，却并未倒下，只是如同耗尽了所有力气的冰雕，静静伫立在焦黑的土地上，与身后那怀抱残躯的玄衣身影，一同构成了这片劫后废墟中……最沉重、也最悲怆的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