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会儿后，晏青禾忽然问道：“殿下有时候会觉得不公平吗？”
“嗯？”
这话问得没头没尾的，倒是叫人疑惑不解。
晏青禾道：“同样是皇帝的儿子，五皇子却能在父亲的庇护下逐渐成长壮大，如今还登上了太子的宝座，而殿下却自小受尽苦楚……这难道公平吗？”
方易安在外面听到这话，皮都绷紧了！
结果，澹台冥不但不生气，还说道：“你若要这般想，那便是自己为难自己了。”
这回，轮到晏青禾不解地看着他。
澹台冥道：“孤少时，也的确觉得不公平，为何孤的母后身为皇后，这般贤德又温婉，却不得父皇宠爱，反倒是一个庶出之女，明明什么都不如母后，却最后坐上了母后的位置，连带着他们的孩子而要抢孤的位置……”
“可孤长大后，明白了很多事情，也看清了很多真相。”
“这世上哪有什么公平不公平的？”
“孤觉得不公平，那些比孤更可怜的人，岂不是更觉得不公平？若整日只把心思放在公不公平之上，这辈子，都难得一个公平。”
澹台冥对晏青禾道：“你若想要公平，便去争，便去抢，等来的公平……那不过是旁人的施舍，施舍来的东西，早晚有一日会被收回去的。”
晏青禾倒是从未往这方面想过。
“况且，青禾可曾想过……萧靖安如今的偏爱，是拿什么来换的？”
晏青禾认真想了想，还真想不出来。
他觉得萧靖安也算是从小就顺风顺水了，能拿什么来换？
却不曾想，澹台冥说道：“是拿他母亲一辈子的自由和幸福换来的。”
晏青禾怔住。
“他之所以得帝王这般宠爱，是因为他母妃生前是帝王最宠爱的女人，帝王爱屋及乌，才会为他百般筹谋。可他的母妃，本也是个性情洒脱，自由自在之人，若非遇上帝王，被强行带回皇宫，这一生兴许能遇到更好的人，白头偕老，子孙满堂。”
“再说萧靖安自己……若他母妃没把他生得这般聪慧，他自己也没有这般努力用功，甚至背后没有傅家为他百般筹谋，你觉得，帝王还会这般信任他，在意他吗？”
“你只看到他被帝王偏爱，却没看到……帝王对他生母的强取豪夺，没看到他生母的母族为他所累，战战兢兢，亦没看到帝王对他的宠爱，把他逼上了一条不归路。”
那高座之上，能有什么好的？
若非迫不得已，有几个人是心甘情愿坐上那个位置的？
又有几个人，坐上那个位置后，不想着下来的？
无非是生在皇家，没得选罢了。
晏青禾怔愣地看着澹台冥，许久后，才垂下眸子。
这些……他的确都没有想过。
他只是在看到北越皇帝为了萧靖安这般谋算的时候，忽然觉得很羡慕。
他自小无父无母，最渴望的便是能有一个家。
很小的时候，他就很羡慕旁人有爸爸妈妈的疼爱，每次开家长会，都只是眼巴巴地看着别人的家长为自己孩子的成绩或骄傲，或装装样子叱骂几句。
他就想着，哪怕是被骂也好啊。
只要有爸爸妈妈就很好……
他也不太清楚，为什么爸爸妈妈不要他了。
既然不要他，又为什么把他生下来？
是流产的钱都不舍得出吗？
可是，妈妈在和他朝夕相处了十个月后，也仍旧对他毫无感情吗？
如今重生在这具身体里，却也是个爹不疼娘不在的……
晏青禾是真的很羡慕。
所以，将心比心，他也能理解澹台冥为何要拼尽一切为母报仇。
皇帝杀掉的，不仅仅只是他的母后，还是他在这世间仅存的，不需任何回报的，最纯粹的爱。
忽然，一只大手落在了晏青禾的头顶。
晏青禾抬眸望去，才发现澹台冥一直在看着他。
他也根本不知道，在澹台冥的眼里，他如今的模样……有多可怜。
像一只被遗弃的小兽。
眼眶是红的，眼底还有泪光，不肯落下，也无法收回。
倔强得很。
澹台冥忽然说道：“你能给孤讲一个故事吗？”
这话题转得有些奇怪，晏青禾疑惑地看着他，“殿下说什么？”
澹台冥道：“母后还在的时候，经常会在孤枕边给孤讲故事听，母后不在后，便再也无人给孤讲故事了。”
他说：“青禾，给孤讲个故事吧。”
晏青禾觉得他很奇怪。
但澹台冥从不按套路出牌，且，他提出的要求，晏青禾也实在没有资格拒绝。
便左右看看，疑惑道：“在这里讲？”
在这颠簸的，即将要到北越皇宫的马车里讲？
得了他的应承，澹台冥便笑了，“晚上再讲。”
又补充道：“睡前故事。”
晏青禾：“……”
好吧。
这几日，为了册封大典，萧靖安也是忙前忙后。
今日一整天也都是在为了这个大典而劳累，加之身上的伤并未完全痊愈，萧靖安的脸色不太好看。
可他坐在太子的席位上，却不能表现出一丁点儿的难受。
看到澹台冥和晏青禾等人进来，面上的笑容才稍微有点儿真心。
北越和大周的宴席还是有些差别的。
就算是这美食也很是不同。
晏青禾不太懂那些礼节，他便只能暗中四处观察，学着别人的样子来讲究。
但旁人也在小心翼翼观察着他。
毕竟，这可是史上第一个男的太子妃。
别说是在大周了，放眼整个天下，怕都没有哪个朝代是让男人当太子妃的。
不过晏青禾已经无惧那些目光了。
如今他尚无建树，也就之前及时带人去救了澹台冥和萧靖安，算是有了点名声，所以这些人看着他的眼神，带着轻蔑，却也畏惧。
等来日，他彻底摆脱了这个身份，真的有了自己的成就，谁还会在意他曾经是身份？
不，也不对。
若是来日他真有了一番成就，而澹台冥又登基为帝，有着这层身份在，反而会成为他攀上顶峰的垫脚石。
“笑什么呢？”
耳边忽然传来澹台冥温热的气息，吓得晏青禾一个哆嗦，立马回神。
澹台冥不知何时凑近了他，给他夹了个菜，其实只是为了掩饰，主要目的还是提醒他。
“不要再盯着人家笑了，会把人吓坏的。”
“……”
晏青禾这才发现，自己方才不知不觉走神了。
兴许是畅想未来时太着迷，不自觉笑了，坐在他对面的那位官员还以为他是在盯着他笑，吓得脸色都白了。
但若是不做亏心事，说了亏心话，也不会被他一笑就吓成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