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贝的尾巴轻轻搭在倩儿手腕上，温热的触感让她心头一松。她低头看着那只小兔子，眼睛还闭着，但呼吸比刚才稳了许多。星辰单膝跪地，一只手撑在冰面上，指尖残留的雷光忽明忽暗，像是随时会熄灭的灯。
“它缓过来了。”倩儿轻声说。
星辰没应，只是缓缓收手，雷丝从掌心收回，缠回手腕。他站起身，动作有些迟滞，肩上的裂口还在渗血，衣服破得不成样子。他把剑握紧，扫了一眼四周。
风停了，雪也停了。远处山崖空荡荡的，没人。可他知道，刚才那道红影不是幻觉。
“走。”他说，“不能在这久留。”
乐天从雪堆里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碎冰，咧嘴一笑：“我还以为我要冻成冰雕了。”他晃了晃琵琶，声音有点哑，“刚才那一下，差点把我魂都震出去。”
倩儿扶着岩石站起来，左手手腕被雷丝裹着，还在隐隐作痛。她没吭声，只是把药瓶重新挂回腰间，顺手摸了摸贝贝的头。贝贝动了动耳朵，没睁眼，但尾巴又轻轻卷了一下她的手指。
三人一兔开始往北走。地面渐渐平坦，积雪变薄，脚踩下去能听见底下流水的声音。走了约莫半个时辰，眼前豁然开朗。
一片湖出现在前方。
湖面没有结冰，却像镜子一样平，映着天光和远山。水纹不动，连一丝波都没有。岸边是浅滩，铺着细碎的石子，被融化的雪水冲得干干净净。
“这地方……有点怪。”乐天蹲下，伸手碰了碰湖水，“不冷？明明外面还是冰原。”
倩儿站在湖边，忽然怔住。
她看见了自己的倒影。
可那倒影身后，有一团模糊的光影，像一只展开翅膀的鸟。她回头，什么也没有。再看湖中，那光影还在，颜色金红，轮廓越来越清晰——是凤凰。
几乎同时，星辰的倒影周围泛起一圈圈细纹，像有电流在水面下游走。他的影子脚下，雷纹蔓延，一直延伸到湖心。而那凤凰虚影的尾羽，恰好扫过雷纹边缘，两者接触的瞬间，湖面微微一闪，像是点亮了一盏灯。
“你看到了吗？”倩儿抬头问。
星辰已经站到了她身边。他盯着湖面，眉头微皱。“看到了。”
“我看看我有没有变帅。”乐天突然跳到前面，张开双臂，“来，欣赏一下未来的丹盟首席！”
他一把抓起雪，朝湖面砸去。
哗啦——
水花溅起，倒影破碎。
涟漪一圈圈荡开，湖面扭曲变形。就在那一瞬，水中的影像变了。
一张脸浮现在水中。
苍白，瘦削，左脸戴着半面鬼面，边缘染着暗红，像干涸的血。那双眼睛空洞地望着他们，嘴角微微上扬，仿佛在笑。
乐天的手僵在半空。
倩儿后退半步，心跳猛地加快。
星辰拔剑。
斩月出鞘的瞬间，剑身嗡鸣，一道雷光顺着剑刃直冲湖面。轰的一声，湖面炸开，冰层从中心裂开，蛛网般的裂缝迅速蔓延，数十块冰片腾空而起，悬浮在半空。
湖水并未涌出，反而向下凹陷，形成一个漩涡。
那些冰块晶莹剔透，其中一块特别大，卡在漩涡边缘。里面封着东西。
星辰抬手，那块冰缓缓落下，停在他掌心。
冰中，是一块残缺的面具。
半面泣血鬼面。
面具背面刻着纹路——云雷交叠，中央一点星芒。那是星辰家族的图腾，世代刻在剑阁弟子的令牌上，只有直系血脉才能持有。
他指尖抚过那纹路，面具突然轻轻震动。与此同时，斩月剑柄上的兔子刻痕闪过一丝微光，极淡，却真实存在。
“这是……你家的东西？”乐天凑过来，声音压低。
星辰没说话。他盯着面具，眼神冷得像冰。
倩儿走近一步，伸出手，却没有碰。“里面有魔气。”她说，“很淡，但和贝贝身上的一样。”
乐天本来想伸手摸，听到这话立刻缩回手，还甩了两下。“谁稀罕碰这玩意儿，脏死了。”
没人笑。
湖面慢慢恢复平静。冰块落回水面，裂痕愈合，像什么都没发生过。倒影重现，三人的身影清晰映在水中，安静如初。
可空气里，多了一丝说不清的味道。像是铁锈混着枯草，又像是雨前的闷气。
“他离得很近。”星辰终于开口，声音低沉，“或着，一直在看着我们。”
“所以这块面具……是他故意留下的？”倩儿问。
“也许是被封印在这里。”乐天挠头，“就像那些冰雕，说不定这片湖也是个封印点？”
星辰摇头。“不，是有人放进去的。时间不会太久。”
“你怎么知道？”
“这面具上的纹路还没褪色。”他抬起手，让阳光照在上面，“家族图腾一旦离开本族之手，七日之内就会失去光泽。它还亮着。”
乐天吹了声口哨。“那就是最近的事了。可谁会把这东西扔进湖里？他自己？还是……别人？”
没人回答。
倩儿看着湖中自己的倒影。凤凰虚影已经消失，雷纹也不见了。一切恢复如常。可她总觉得，湖底还有东西没浮上来。
她弯腰，捡起一块小石子，轻轻丢进湖心。
咚。
一声轻响。
水面晃了晃，倒影晃动。
就在那一瞬，她看见自己的脸变了。
眉眼依旧，可神情陌生。嘴角带着笑，眼神却冷。那不是她。却又像她。
她猛地后退。
“怎么了？”星辰察觉她的动作。
“我……刚才湖里的人，不是我。”她指着湖面，“她笑了，但我没笑。”
乐天也看见了。他脸色一变：“我也看见了。不只是你，我的倒影……多了一只手，举着琵琶，可我没动。”
星辰盯着湖面，手中斩月缓缓抬起。
湖水平静如初。
倒影里，三人站成一排，姿势正常，表情自然。什么都没有。
可他们都清楚，刚才不是幻觉。
“这湖有问题。”星辰说，“不只是映影，它在吞记忆。”
“所以之前那些异象……是我们的过去被翻出来了？”倩儿低声问。
“也许。”星辰收剑入鞘，“但它只能映出碎片。完整的真相，藏在别处。”
乐天搓了搓胳膊。“我突然不想在这待了。咱们赶紧走吧，找个能生火的地方，我快冻僵了。”
他转身要走，却被倩儿拉住。
“等等。”她盯着湖心，“你看那里。”
湖中央，一点微光浮现。
很小，像萤火，却沉在水底。它不动，也不灭，就那么静静漂着。
星辰眯眼。
那光的颜色，和斩月剑柄上的兔子刻痕一模一样。
他一步步走向湖边，脚步缓慢。每走一步，剑柄的光就亮一分。到了水边，他停下，伸手按在剑柄上。
光，回应了他。
水底那点微光轻轻晃动，像是在打招呼。
乐天瞪大眼。“这湖……认识你？”
星辰没答。他盯着那光，忽然觉得胸口发闷。不是伤，是一种更久远的东西，埋在记忆深处，被这光轻轻撬动。
他想起小时候，第一次握剑的那天。
师父带他来一个湖边，说：“你的剑，要认主。”
他把小手放在剑柄上，剑身突然亮起一道光，飞向湖心，沉入水底。
从此，斩月再未完全沉默。
“这个湖……”他声音沙哑，“我来过。”
倩儿看向他。“什么时候？”
“记不清了。”他摇头，“太早。可能是五岁，六岁……可我记得那道光。”
乐天张了张嘴，没说出话。
湖面无风，倒影清晰。
三人站在岸边，身影重叠，像一幅画。
可画里，他们的影子，眨了眨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