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佑四年,二月初五,午时,开德府,秦王府。
初春的阳光透过窗棂,洒在书房内,却驱不散那凝重的寒意。陈太初端坐于巨大的山河舆图前,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目光深邃,仿佛要穿透这薄薄的纸张,看清千里之外那座风暴中心的帝都。案头,两份几乎同时送达的紧急文书,如同两块烧红的烙铁,灼烧着他的理智。
一份是清晨由信鸽送达的密语短笺,来自汴梁城内潜伏的“蜂雀”,仅寥寥数字:“宫阙惊变,太上复辟,帝危,何相困,勋贵锁城。” 虽简略,却已勾勒出一幅天翻地覆的骇人图景。
而另一份,则是刚刚由八百里加急快马送至、盖着俸日军指挥使血印的详细军报!送信的骑士几乎是滚下马背,将密封的铜管呈上时,便力竭昏死过去。陈太初展开这封字迹潦草、沾染着血污与尘泥的急报,赵小五那急促而悲愤的声音仿佛穿透纸背:
“王爷钧鉴: 卑职万死!汴梁剧变,天塌地陷!太上皇为勋贵挟持,悍然复辟,软禁陛下,围攻政事堂、枢密院!卑职奉命启动‘金蝉’,拼死潜入,然贼势浩大,步步紧逼……卑职无能,只救得陛下、皇后、何相三人,趁夜从城南秘道突围!张枢密重伤被囚,誓死不屈!太子殿下为稳局势,自愿留守东宫,由岳雷死守!陈郡主下落不明,秦王府被围!赵德安、赵明诚等诸位大人,皆陷城中,誓与国贼周旋!……陛下龙体欠安,皇后凤体受惊,现暂避于城南俸日军大营!然营小力薄,叛军旦夕可至!恳请王爷速发天兵,勤王靖难!迟则生变,万事休矣! 卑职赵小五泣血顿首!”
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狠狠砸在陈太初心上!纵然他历经风浪,此刻也不禁气血翻涌,眼前微微一黑!他最担心的事情,终究还是以最激烈、最残酷的方式爆发了!赵佶、勋贵、康王……这些人竟敢行此篡逆之事!
“好……好得很!” 陈太初猛地站起身,声音冰冷如铁,眼中燃烧着压抑不住的怒火与杀机,“逼宫篡位,囚禁君父,屠戮忠良! 真当我陈太初的刀锋不利了吗?!”
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滔天怒意,瞬间恢复了绝对的冷静。局势危如累卵,必须立刻行动!
“陈顺!” 他厉声喝道。
“小的在!” 陈顺应声而入,脸色同样凝重。
“即刻持我秦王金令!” 陈太初从怀中取出一面玄铁打造的令牌,上刻“如朕亲临”四字,这是赵桓予他的最高权柄,“乘飞鱼快艇,顺运河而下,日夜兼程,赶往大名府与沧州!传我钧令:”
他语速极快,却字字清晰,不容置疑:
“命大名府安抚使宗泽,即刻调派其麾下‘壮城军’精锐三千,由都统制王彦率领,轻装简从,星夜驰援汴梁!沿途若有阻拦,以叛军论处,格杀勿论!
命沧州安抚使、厢军都指挥使贾进,亲率沧州厢军主力五千,沿黄河南岸急进,直扑汴梁城下,与王彦部会师!
告诉他们,陛下蒙尘,国本动摇,此乃卫国护驾之战!凡有迟疑观望、畏敌不前者,军法从事,立斩不赦!”
“是!王爷!” 陈顺双手颤抖地接过那沉甸甸的金令,他知道,这令牌一出,必将掀起一场席卷北地的腥风血雨!
陈顺领命狂奔而出。陈太初再次看向地图,眉头紧锁。开德府虽是他的根基,但直属兵力多为警卫、训练性质,且需稳定地方,不能倾巢而出。李俊在海上,张猛在安南,李铁牛在杭州……一时间,他身边竟真的到了无大将可派,无重兵可调的窘境!
“警卫连长方龙!” 他再次下令。
“末将在!” 一身黑色劲装、气息彪悍的方龙踏入书房。
“点齐警卫第一连! 配发双倍弹药,携带所有攻坚器械!一炷香后,随本王亲赴汴梁!”
“得令!” 方龙眼中闪过嗜血的兴奋,轰然应诺,转身离去。
就在陈太初披上大氅,准备亲自出征之时,府外亲兵匆匆来报:“王爷!胶州湾总管苏柔柔求见!言有紧急军情!”
“苏柔柔?她怎么回来了?” 陈太初微微一怔,“让她进来!”
片刻,一身风尘仆仆、却依旧难掩干练之色的苏柔柔快步走入,来不及寒暄,便急声道:“王爷!属下在胶州湾探得消息,康王大军已过徐州,其水师亦有异动,似有北上之意!属下恐汴梁有失,特率胶州湾巡防营三艘快船、三百弟兄前来听用!弟兄们虽只有老式后装线膛枪,比不上警卫连的新式连发枪,但海上搏命惯了,都是敢拼敢杀的好汉子!请王爷下令!”
陈太初闻言,眼中终于闪过一丝亮光!这真是雪中送炭!苏柔柔带来的这三百人,虽是海上力量,但装备的火器远超这个时代的一般军队,且久经风浪,战斗力绝非寻常厢军可比!
“好!来得正好!” 陈太初重重一拍苏柔肩膀,“你的人,立刻编入本王的卫队!随我一同出发!”
“是!” 苏柔柔大喜。
兵马虽仍显单薄,但已有一战之力!陈太初不再犹豫,快步走到书案前,铺纸研墨,笔走龙蛇,写下一封短信,盖上自己的私印,交给一名绝对心腹的死士:
“立刻通过我们的渠道,将这封信送进汴梁城,交到岳雷或何栗手中!告诉他们:‘本王已亲率大军前来,不日即至!令城内守军,固守待援,依托街巷,节节阻击,切勿浪战,保存实力!待我兵临城下,里应外合,共诛国贼!’”
“是!” 死士接过信,身影一闪,消失不见。
陈太初大步走出书房,庭院中,一百二十名全身黑色作战服、装备着最新式连发步枪与手榴弹的黑人警卫连战士,以及三百名身着蓝色水师服、肩扛老式线膛枪的胶州湾水兵,已列队完毕,杀气腾腾,鸦雀无声!
陈太初目光扫过这群忠诚无畏的战士,正欲下令出发,眼角余光瞥见一人正急匆匆向府外走去,似是陈文远。
“文远!” 陈太初叫住了他。
陈文远连忙转身跑来:“王爷有何吩咐?”
陈太初看着他,沉声道:“汴梁之事,你已知晓。你父亲之事,暂且放下。 你现在立刻去港口,持我手令,接管所有巡逻快艇和水师! 给我把开德府周边水域,盯死了! 尤其是通往沧州、大名府的水道,以及南面可能来的方向!严防死守,绝不能再让任何宵小,趁虚而入! 在我回来之前,开德府若有半点差池,我唯你是问!”
陈文远心中一凛,知道这是王爷对他的巨大信任与考验,立刻挺直腰板,斩钉截铁道:“末将遵命!王爷放心!只要陈文远还有一口气在,绝不让一只可疑的船靠近开德府!”
“好!” 陈太初不再多言,翻身上马,玄色大氅在风中猎猎作响。他拔出腰间佩剑,指向南方汴梁的方向,声如雷霆:
“出发!目标,汴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