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李二狗正跟几个小年轻吹嘘着当年的英勇事迹和桃源村的由来,听到堂哥李大牛疑惑声,他下意识地就顺着李大牛的目光朝前望去。
只见前方不远处的土路边,站着一个人。
那人穿着一身质地精良、颜色独特的军绿色大衣,头戴同色的、带着护耳的御寒帽,脸上罩着口罩,眼睛上还戴着防风护目镜,整个人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些许面部轮廓。
这身装备,在这偏僻的北国山路上,显得格外扎眼和……与众不同。
“这……”
李二狗看着那人的装扮,尤其是那身熟悉的、与他记忆中某个深刻烙印高度重合的军绿色。
他手指有些颤抖地指向那人,激动地扭头看向李大牛,声音都变了调。
“大…大牛…你瞅瞅…复…复兴军?!是那身皮不?!”
被李二狗这么一提醒,李大牛也猛地反应过来!
对啊!怪不得看着那么眼熟,不是认得那人长相,因为根本看不见,而是那身行头!
这大衣的样式、颜色,还有那种挺拔精干的气质,跟他很多年前在缅国养伤时见过的复兴军官兵,几乎一模一样!
再瞅瞅不远处停着的那几辆他压根没见过、方头方脑、透着股子彪悍劲儿的汽车,他心里就更笃定了几分。
他一拍自己带着狗皮帽子的大脑袋,恍然道。
“对!没跑儿了!就是复兴军那身打扮!可…可他们咋跑这旮沓来了?”
牛车上的五个年轻人听得云里雾里,纷纷好奇地问道。
“啥复兴军啊?李队长,那不是咱们华军的同志吗?”
赵小梅眨巴着大眼睛,不明所以。
“不过那几辆车可真带劲!瞅着就结实!俺都没见过这样的车!”
王铁柱盯着那两辆“猛犸”,一脸羡慕。
也难怪他们分辨不出,华军的军装制式和颜色本就借鉴自复兴军,在外行人看来,确实颇为相似。
这边李二狗已经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也顾不上赶牛车了,他利索地从车辕上跳下来。
虽然左腿有些不便,可还是跛着脚,深一脚浅一脚地就朝着那名站岗的复兴军警卫快步走去。
相比于李大牛,他和胡力认识得更早,感情也更深,这会看到可能和胡力有关的人,自然最为激动。
那名警卫名叫周锐,他早就注意到了弯拐过来的两辆牛车。
车上除了赶车的老乡,还有几个带着铺盖卷、大包袱的年轻人,行李多是打着补丁的帆布包、捆扎好的棉被和印着“为人民服务”字样的搪瓷缸网兜,充满了时代特色。
他扫了几眼,判断没有明显威胁,就转回了视线,但作为一名训练有素的警卫,他的右手始终插在大衣里,紧紧握着那支加装了消音器的微型冲锋枪的握把。
这是胡力特意要求的,武器非必要不显露,以免惊扰地方百姓,也避免过于招摇。
这会,周锐见一位老乡呼着浓重的白气,步履蹒跚、很是吃力地朝着自己走来,立刻主动迎了上去,同时口中用尽量温和的语气说道。
“老乡…您慢点儿走,不急…”
说着,他已经伸手稳稳扶住了因为走得太急而有些气喘的李二狗。
“老乡,是不是需要什么帮助?车坏了?还是遇到什么难处了?”
周锐关切地问道。
李二狗却一把反手抓住了周锐扶着他的胳膊的手,他的手因为激动和寒冷有些颤抖。
他喘了几口粗气,努力平复了一下翻腾的心绪,仰头看着周锐,带着无比的期待和一丝不敢置信,小心翼翼地问道。
“小同…同志…请…请问…你…你是复…复兴军吗?”
周锐闻言,眉头微微一挑,心里有些诧异。
在这东北的深山老林边上,一个看起来普普通通的老乡,竟然一口叫出了“复兴军”的名号?
不过还是他点了点头,语气肯定地回答道。
“对,老乡,我是复兴军的,您是有什么事吗?”
他也看出来了,这位老乡似乎并非遇到困难求助,而是冲着他的身份来的。
得到了肯定的答复,李二狗顿时激动得手忙脚乱,嘴唇哆嗦着,看着周锐,一时间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竟不知该从何说起,急得他回头看向跟上来的李大牛。
李大牛这时也小跑了过来,他看到李二狗这激动得说不出话的模样,连忙笑着对周锐解释道。
“小同志,是这么回事儿,他叫李二狗,跟你们团长胡力,那可是老熟人了!”
“哦,我叫李大牛,当年也是蒙小力…哦,就是你们团长救下的。”
他语速不快,尽量把话说得清楚些。
李二狗见李大牛帮他把最关键的话说出来了,立马对着周锐猛点头,然后一脸希冀、眼巴巴地看着周锐,声音带着哽咽。
“小同志…你们团长…小力…他现在咋样?好不好?咋…咋这么多年…都没回来看看?…”
他话语里充满了浓浓的思念和牵挂。
周锐一听,这两位老乡不仅知道复兴军,竟然还是自家团长的老熟人,尤其还叫出团长的名字和小名,这关系绝对不一般!
他脸上立刻露出了亲切的笑容,对着李二狗说道。
“老乡,原来你们认识我们团长!他很好,身体棒着呢!而且…”
他顿了顿,伸手指向河滩方向。
“我们团长他,人就在下面呢!我…”
“啥?!小…小力回来了?!就…就在这旮沓?!”
李二狗本来还在奇怪这里为什么会出现复兴军,一听到胡力本人就在现场,当即狂喜过望,声音都拔高了好几度。
“在…在哪呢?在哪呢?”
他一边急切地问着,一边就踮着脚,抻着脖子向四周焦急地张望寻找。
李大牛也是又惊又喜,跟着一起转着脑袋找人。
周锐笑着伸手指向几十米开外的雅鲁河河床。
“在那呢!河边上一共六个人,最左边那个,没戴帽子的,就是我们团长!”
李二狗和李大牛立刻循着周锐指的方向望过去。
距离有点远,大约五十多米,只能看清几个模糊的人影站在干涸的河床边。
李二狗的视线一下子就锁定在了最左边的那个身影上,他努力地眯起眼睛,想要看得更清楚些,可距离实在太远,根本看不清面容。
他心急如焚,想大声呼喊,可不知是因为过于激动还是被冷风呛着了,喉咙里就像塞了一团棉花,干张着嘴,却一个音也发不出来,只能急得直跺脚。
当然,是那条好腿。
周锐看着李二狗这焦急万分的模样,连忙安慰道。
“老乡,您别急,千万别急!我这就通知我们团长!”
说着,他按住耳廓内的微型通讯器,低声且简要地将这边的情况迅速汇报了过去。
胡力刚听完胡磊的汇报,脸上瞬间绽放出惊喜的笑容,二话不说,转身就朝着土路的方向快步跑去,速度越来越快,最后几乎是小跑起来。
他刚跑上相对平坦的土路,就看到来时的方向,在警卫周锐的搀扶下,一个身影正跛着脚,急切地向他这边张望、走来。
虽然还没看清那人的脸,但那个走路的姿态,通过那条受过伤的左腿……胡力立刻确认了对方的身份!
“二狗叔!哈哈哈……真是您啊!您别动!站着别动!我过来了!”
胡力一边加快脚步飞奔过去,一边大声喊道,声音里充满了久别重逢的喜悦。
听到胡力喊话声,周锐立刻扶着李二狗在原地站定。
李二狗停下了脚步,只是身体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个越来越近的高大身影。
胡力几步就冲到了跟前,一把紧紧抓住李二狗那双布满老茧、冻得冰凉的手,然后上下仔细打量起来,语气里满是关切和欣喜。
“二狗叔!真是您!您怎么在这儿?这大冷天的,您这腿……”
他的目光落在李二狗行动不便的左腿上,眼神里闪过一丝心疼。
李二狗从胡力跑到跟前,就一直红着眼圈,仔仔细细地端详着眼前这个高大挺拔、俊朗帅气的年轻人。
二十多年的岁月并未在他脸上留下多少痕迹,看起来就像是二十来岁的小伙子,但眉宇间的沉稳气度、眼神中的深邃,却远非当年那个十一岁的少年可比。
不过,那眉眼轮廓,那笑起来的样子,分明还能找到记忆中的模样!
李二狗紧紧反握住胡力的手,用力地晃了晃,仿佛要确认这不是做梦。
千言万语在心头翻滚,最终,所有的话语都化作了一声长长的、带着颤音的叹息和一句最朴实无华的念叨。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啊…可算…可算看着你了…”
说着,他的眼圈更红了,差点掉下泪来。
李大牛这时也走了过来,看着胡力,憨厚的脸上堆满了笑容。
相较于李二狗,他和胡力相处的时间短些,感情没那么外露,但激动是同样的。
“小力,真的是你!太好了!哈哈哈…我二叔临走的时候,还一直念叨你呢。”
“说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见着你一面…”
胡力听着这话,心里也是一酸,想起了那个总喜欢拉着他唠嗑的李大爷。
可毕竟二十多年过去了,李大爷也不可能现在还活着。
胡力用力拍了拍李大牛结实的胳膊。
“大牛叔!是我!我回来了!对不住,这么多年,让你们惦记了!”
三人站在寒风凛冽的土路上,紧紧握着手,互相打量着,问着对方这些年的情况,诉说着离别后的各自状况。
往事一幕幕浮上心头,那些战火纷飞的岁月,那些在桃源村相依为命的日子,仿佛就在昨天。
然而,北国二月的寒风实在刺骨,聊了没一会,胡力就被冻得鼻涕都快出来了,手脚也冰凉。
胡力这才从重逢的激动中回过神来,意识到这里不是叙旧的好地方。
他看了一眼牛车上那五个同样冻得够呛、却好奇地看着他们的年轻人,从刚才的对话中他已经知道他们是去桃源村插队的青年。
“二狗叔,大牛叔,这里太冷了,不是说话的地方。”
胡力搓了搓手,哈出一口白气。
“我们回去再慢慢细聊!这样,您二位,还有这几位小同志,都坐我们的车先走!暖和!”
“牛车交给我的人,保证给您安安稳稳地赶回村去!”
李二狗一听,连忙摆手拒绝。
“哎呀,可使不得!小力,我们坐牛车就行,习惯了!”
“哪能麻烦你们?再说这牛还得我们自己伺候……”
李大牛也附和道。
“是啊是啊,这牛车还得我们自己赶,不然牛不听生人使唤。”
胡力知道两人是在找借口拒绝,牛不听使唤?两鞭子下去试试?
他不由分说,态度坚决。
“二狗叔,大牛叔,您二位就听我的!这天寒地冻的,坐牛车得多遭罪?”
“我这车快,一会儿就到了!牛车您放心,我这些兄弟,别说赶牛车,坦克都能开走!”
“保证把牛和车都囫囵个儿给您送回去!您二位就跟我坐一辆车,我们路上还能接着说说话!”
他急的东北口音都出来了,语气诚恳,带着不容置疑的关心。
李二狗和李大牛互相看了一眼,又看了看胡力身后那些精神抖擞、装备精良的复兴军战士,知道胡力是真心为他们好。
再加上他们也确实想多跟胡力待一会儿,多聊聊天。
最终,两人拗不过胡力的热情和坚持,只好半推半就地答应了。
“那…那行吧…就听你的…”
李二狗有些不好意思地搓了搓手,脸上却洋溢着开心的笑容。
“这就对了嘛!”
胡力也笑了,立刻转身对胡磊吩咐道。
“磊子,安排一下,让两位叔叔和那五位小同志上车!找两个人,把牛车赶好,注意安全!”
“是!团长!”
胡磊立刻立正应道,随即开始有条不紊地安排人员和车辆。
很快,李二狗、李大牛和五个既兴奋又有些拘谨的年轻人,带着各自的行李,分别坐上了温暖舒适的“猛犸”运兵车。
车队再次启动,沿着雅鲁河谷,向着大山深处的桃源村,疾驰而去。
而两辆老牛车,则在两名复兴军战士驱赶下,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
两人还很开心,因为作为特种兵,号称没有驾驭不了的通行工具,可牛车今天却是头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