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的火堆在寒冷的夜色中顽强地跳跃着,驱散着周遭的黑暗和部分寒意。
那只肥野兔被姜援朝处理干净,穿在削尖的树枝上,架在火堆上方炙烤。
兔肉在火焰的舔舐下,渐渐变得金黄,油脂被逼了出来,滴落在火堆里,发出“滋滋”的声响。
伴随着一股混合着焦香和肉香的诱人气味,在这冰冷的空气中弥漫开来。
这香味对于饥肠辘辘的三人来说,无疑是世上最残酷的折磨。
孙老嘎和孙癞子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团逐渐变得焦黄的肉,喉结不停地上下滚动,发出响亮的吞咽口水的声音。
那模样,恨不得立刻扑上去生啃几口。
姜援朝虽然也饿得前胸贴后背,但他还保持着克制,不时转动着树枝,好让兔肉受热更均匀。
好不容易,兔肉终于烤好了。
姜援朝用砍柴刀小心地将兔肉分成了三份,他自己拿了相对较小、骨头较多的一份,把另外两份稍大点的递给了孙老嘎和孙癞子。
“吃吧,小心烫。”
姜援朝声音沙哑地说了一句。
他话音未落,孙老嘎和孙癞子已经像饿狼扑食一样,一把抓过属于自己的那份兔肉,也顾不上烫手烫嘴,张开大嘴就狠狠地咬了下去!
“嘶——哈!烫烫烫!”
孙老嘎被烫得龇牙咧嘴,却舍不得吐出来,一边吸着冷气,一边拼命地咀嚼吞咽,那样子狼狈又急切。
孙癞子更是狼吞虎咽,几乎没怎么嚼就把肉往肚子里咽,噎得他直伸脖子,眼睛都憋红了。
两人一边疯狂地啃着手里的兔肉,一边眼角的余光还不停地瞟向姜援朝手里那份,心里都盼着他能吃得慢点。
或者…最好能“大方”地再分他们一点。
然而,他们的算盘打错了,姜援朝并没有像他们期待的那样。
他虽然吃得也不快,但每一口都咀嚼得很仔细,连那些细小的骨头都小心翼翼地嚼碎了咽下去,尽可能地汲取着每一分能量和营养。
他清楚地知道,这点食物对于他濒临崩溃的身体意味着什么。
孙老嘎和孙癞子三下五除二就把自己那份兔肉塞进了肚子,连手指头上的油渍都舔得干干净净。
可那点肉对于他们空瘪了太久的胃来说,简直就是杯水车薪,反而更加勾起了强烈的饥饿感。
他们看着姜援朝不紧不慢地吃完最后一口肉,甚至把指关节都吮吸了一遍,两人眼里都流露出了失望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怨恨。
孙老嘎和孙癞子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同样的决心——半夜偷鸡!
这个念头因为此刻未能满足的食欲和对姜援朝“吝啬”的不满,而变得更加坚定和迫不及待。
吃完东西,身上有了点热乎气,但夜深寒意更重。
姜援朝安排守夜。
“这深山老林不安全,得有人醒着,我守下半夜,那时候人最困。”
孙老嘎和孙癞子心里正盘算着偷鸡的事,哪里肯答应?
姜援朝守下半夜,一直不睡,他们岂不是没机会下手了?
孙老嘎立马摆出一副义正辞严的样子。
“那哪行啊援朝哥!你今天最辛苦,又打猎又带路的,肯定累坏了!”
“你得先好好睡一觉!守夜的事交给俺们俩!”
孙癞子也赶紧拍着胸脯附和。
“对对对!俺和老嘎一个守上半夜,一个守下半夜!保证出不了岔子!援朝哥你就放心睡吧!”
姜援朝看着两人异常积极的态度,虽然觉得有点奇怪,但想着自己确实又累又困,有他俩守夜,自己也能先缓口气,便点了点头。
“那行,你俩千万不能大意,听到任何动静都要警觉,火堆也不能熄了。”
“放心吧!俺们晓得轻重!”
两人异口同声地保证。
于是,姜援朝抱着土枪,靠在冰冷的石壁上,负责第一班守夜。
有他这个经验丰富的老猎手在,孙老嘎和孙癞子心里踏实了不少,加上走了大半天的山路,疲惫袭来。
两人裹紧破棉袄,蜷缩在火堆旁,没多久就发出了响亮的鼾声,睡得无比香甜。
夜色渐深,山林里一片寂静,只有火堆燃烧的噼啪声和远处偶尔传来的、若有若无的狼嚎声。
姜援朝侧耳倾听着狼嚎的方向和频率,凭借经验判断,狼群离他们这里起码有十公里以上,暂时构不成威胁,这才稍稍安心。
他往火堆里添了几根干树枝,让火烧得更旺些,然后抱着冰冷的土枪,望着跳动的火焰,心里盼着天快点亮,好早点回家。
不知道过了多久,姜援朝根据月亮的位置和自身的生物钟判断,大概到了午夜时分。
他站起身,走到孙老嘎身边,轻轻推了推他。
“老嘎,醒醒,该你守夜了。”
孙老嘎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嘴里嘟囔着什么,脑袋还一点一点的,显然困得不行。
姜援皱紧眉头,蹲下身,严肃地低声交代。
“老嘎,醒醒神!守夜千万不能打瞌睡!听着点周围的动静,尤其是狼嚎声有没有靠近!”
“火堆看住了,快灭了就添柴!听到没有?”
他反复叮嘱了好几遍。
孙老嘎勉强打起精神,揉着眼睛,不耐烦地摆摆手。
“知道了知道了,援朝哥你就放心睡吧,俺醒着呢!”
姜援朝见他这副模样,心里还是有些不安,但实在抵不住强烈的疲惫和饥饿带来的虚弱感。
他把那只珍贵的野鸡紧紧抱在怀里,又把土枪放在手边,这才靠着石壁,闭上了眼睛。
兴许是饿得太久体力透支,兴许是这一天精神高度紧张后骤然放松,亦或是孙老嘎那看似可靠的保证让他降低了警惕。
让姜援朝这个在深山老林里本应时刻保持警醒的老猎手,这一次,竟然沉沉地睡了过去,呼吸变得均匀悠长。
看到姜援朝睡着了,孙老嘎起初还强打着精神,瞪大眼睛看着黑漆漆的四周。
可那一声声从远方传来的、悠长而瘆人的狼嚎,像冷水一样浇在他心头,吓得他一个激灵。
睡意去了大半,终究还是小命要紧,没敢立刻打瞌睡。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山林里除了风声和狼嚎,再没有其他动静。
孙老嘎的警惕心渐渐被疲惫和无聊取代,偷偷瞄向姜援朝,借着微弱的火光,看到姜援朝睡得十分香甜,甚至发出了轻微的鼾声。
孙老嘎心里暗骂一句。
“玛德,睡得倒挺香!”
随后,他的目光贪婪地锁定在姜援朝怀里的那只野鸡上,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心脏“咚咚”直跳。
他压低声音,试探性地叫了两声。
“援朝哥?援朝哥?”
姜援朝毫无反应,鼾声依旧。
孙老嘎脸上顿时露出狂喜之色!他屏住呼吸,像只偷油的老鼠一样,手脚并用、极其缓慢地向着姜援朝挪了过去。
他的眼睛死死盯着姜援朝的脸和怀里的野鸡,生怕他突然醒过来。
终于,他挪到了姜援朝身边,颤抖着伸出手,小心翼翼地、一点一点地,试图从姜援朝紧紧环抱的手臂里,把那只野鸡扯出来。
姜援朝在睡梦中似乎有所察觉,手臂动了动,吓得孙老嘎魂飞魄散,立刻僵住不动。
好在姜援朝只是调整了下睡姿,并没有醒来。
孙老嘎深吸一口气,再次尝试,这次加快了速度,用力一抽!
终于把那只沉甸甸、羽毛尚且温热的野鸡从姜援朝怀里抽了出来!
得手之后,孙老嘎心脏狂跳,几乎要蹦出嗓子眼。
他抱着野鸡,蹑手蹑脚地退回到火堆旁,然后走到还在熟睡的孙癞子身边,用力推了推他。
孙癞子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刚想说话,孙老嘎立刻伸手死死捂住他的嘴。
另一只手把野鸡举到他眼前,脸上是压抑不住的兴奋和贪婪,同时做了一个“嘘”的手势。
一看到野鸡,孙癞子的睡意瞬间一扫而空,眼睛瞪得溜圆,闪烁着和孙老嘎一样的光芒!
两人对视一眼,心照不宣。
孙老嘎指了指他们来时路上看到的那个小山洞的方向,孙癞子立刻会意,兴奋地点了点头。
两人也顾不上守夜了,孙老嘎抱起野鸡,孙癞子赶紧收拾起一些干燥的树枝。
随后两人弓着腰,踮着脚,悄无声息地迅速离开了石砬子,向着记忆中的那个小山洞摸去。
二十多分钟后,一到那个勉强能容纳两三人的小山洞,两人立刻迫不及待地生起了火堆。
山洞里有了光亮和温暖,两人悬着的心也放下了一半。
他俩根本没什么耐心仔细处理野鸡,孙老嘎粗暴地揪掉野鸡的大部分羽毛。
孙癞子用随身带的小刀胡乱地剖开鸡肚子,把里面不能吃的内脏掏出来,看都没看,随手就用力扔向了山洞外的黑暗中。
然后随便找了根树枝把野鸡串起来,就架在火堆上烤了起来。
很快,野鸡就被烤得外焦里嫩,油脂滴落,香气扑鼻。
虽然没什么调料,但这对于饿极了的人来说,已经是无上的美味。
“熟了熟了!快!”
孙癞子迫不及待地喊道。
随后两人也顾不上烫,直接下手撕扯!你扯下一个鸡腿,我拽下一块鸡胸,张开大嘴就疯狂地啃咬起来!
“嗯!香!真特娘的香!”
孙老嘎满嘴流油,含糊不清地赞叹。
“就是!比那破兔子肉好吃多了!”
孙癞子一边狼吞虎咽一边附和。
两人如同风卷残云,几乎没怎么品尝滋味,一只不算小的肥野鸡,三两下就被他们吃得只剩下一个骨架和一些咬不动的骨头茬子。
吃剩的鸡骨头被他们随手扔得到处都是。
孙癞子心满意足地打了个饱嗝,用脏兮兮的手剔着牙缝里的肉丝,意犹未尽地评论道。
“就是太少了,没吃够本啊!”
孙老嘎抹了抹油光锃亮的嘴巴,嗤笑道。
“知足吧你!能偷着就不错了!”
吃饱喝足,孙癞子忽然想到一个问题,脸上露出一丝担忧。
“老嘎,咱把鸡吃了,明天那瘸子知道了,找咱麻烦咋整?”
孙老嘎不屑地撇撇嘴,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找麻烦?找啥麻烦?吃都吃进肚里了,他还能让咱吐出来咋地?”
“哼,一个瘸子而已,真动起手来,咱俩还怕他?揍得他满地找牙!”
孙癞子一想,是这个理儿,心里的那点担忧立刻烟消云散,也跟着嚣张起来。
“对!怕他个球!”
两人吃了个大半饱,虽然没完全满足,但胃里有了食物,强烈的困意再次袭来。
他俩早就把守夜和潜在的危险抛到了九霄云外,互相靠着山洞壁,裹紧衣服,没一会儿,就鼾声大作,沉沉地睡了过去。
山洞里,只剩下即将燃尽的火堆,和满地狼藉的鸡毛、骨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