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行清泪从艾凡的脸颊滑落，过去多久了啊，他都快忘记哭泣的感觉了。
父母死讯传来的时候没哭，被人狂骂恶魔的时候没哭，灵核可能无法恢复的时候没哭，所有流过的眼泪都送给了那些并肩作战的伙伴。
唯有这一次，眼泪是流给的自己。
原来悲伤真的不只是一种情绪，还是一种冲动，与造就悲伤对着干到底的冲动。
原来悲伤真的不只是由衷的宣泄，那堵在心头的千言万语注定是等不到开闸放水的一天。
欧阳竹在说完最后一句话后彻底没了气息，她没有合上双眼，而是用最后的力气将眼睛眯成了月牙，嘴角的甜美耗尽了力气，却还是想将画面就此定格。
“我能给你的不多了，但美好一定是我最后的礼物。”
这大概就是欧阳竹想表达的深意了。
可能是被纯粹的爱恋所打动，老榕树居然恢复了片刻的清明，解开了囚禁欧阳竹的木牢。
冰冷的尸体轻飘飘地跌落在艾凡的怀中，柔若无骨，似是青鸟飞过脱落的一片羽毛，只是黯淡无光了。
老榕树并没有对艾凡动手，并非规则的漏洞，一是因为艾凡是从“临”字棺一路闯过来的，可以理解为获得了南诏国的免死金牌。
二是因为他本身就聚集了许多规则之力，临时加持的力量和自身拥有的力量还是有一定差距，在不确定百分百成功的时候，暂避锋芒才是最明智的。
当然这些都只是后话的解释，现在的艾凡所有的神智和理性都陷入了停滞，浑浑噩噩，行尸走肉。
直到这方小世界传出无法抗拒的斥力，他才反应过来用外套裹住了欧阳竹的身躯。
想报仇，可报仇的对象还被暴力镇压着，即便没有，他也不具备报仇的实力，无解又无力，互为因果。
空间变换，艾凡保持着的跪坐的姿势出现在“行”字棺前，九口青铜棺齐齐震颤，九字真言齐齐闪烁而后熄灭。
它们独立的小空间被彻底封闭，只剩下镇压的余力配合着垂垂老矣的盘龙柱。
“行”字在熄灭之前爆发出一团明亮的荧光，呆滞的艾凡并没有关注，他的视界和世界都被局限了。
神龙的虚影也注意到了这一幕，模糊的脸上写满清晰的自责与难过，这事儿它难辞其咎，神经的松懈给了敌人可乘之机，可是又有谁能去怪罪一个为了和平安定牺牲了上千上万年的无辜龙脉？
所以尽管神龙表达了歉意，艾凡也只是沉默地了摇了摇头，咬着牙用大局观压制着儿女情长。
冤有头债有主，他不会将愤怒肆意泼洒、殃及池鱼。
起身，深呼吸，艾凡头一次觉得生命是如此之轻，连度量都有些困难。
微微弯腰，点头示意，他不想再在这个伤心之地多做停留，爱的人没了，那座城，也就没了。
“等一下，这女娃儿还有的救！”
艾凡起身后，神龙才注意到“行”字棺的变化，激动的情绪溢于言表，匆忙喊住了迈步准备离去的艾凡。
这句话很有份量，唤醒了麻木的艾凡，一丝神彩从他的眼眸中划过，带来了期盼的情绪。
“就在你身后，那株出现在青铜棺上的半透明花朵”，神龙冲着艾凡身后仰了仰头，“它叫水晶兰，也叫冥界之花，是哀牢山中极度稀有的植物，没有之一。
它的数量很少，零星的几朵都是大自然的馈赠，它的花期也很短，通常只有四十天左右的时间，期间还不能被任何生灵触碰，否则会立即枯萎。
就是这么一朵脆弱到极致的生命，却有活死人生白骨的神仙伟力，只要不是死去太长时间，它都能阎王那里给抢回来。
从古至今不知多少人前扑后继地想要搜寻它的踪迹，可都以失败告终，别看我存在的时间有够冗长，也仅仅见到过两次而已。
第一次它因为人为触碰直接枯萎，第二次则成功救活了一个身怀大气运的人，这才被记录在册，被世人所知晓。”
艾凡微微惊讶，身怀大气运与记录在册两句话一合并，让他想到了两本经典中的经典，《神龙百草经》和《本草纲目》，前者的可能性更大一些，毕竟是无中生有的传奇。
这也让艾凡相信了神龙的话，华国的一众老祖先，不允许对他们有任何的轻视与怀疑。
水晶兰，三瓣晶莹剔透的弯曲的花瓣，可以清晰地看到汁液顺着简单的脉络缓缓流动，和盛极一时的“冰皮”有些类似，甚至比之还更要灵动美观，在自然界中倒也不负“水晶”之名。
浅黄色的圆形花蕊被完全包裹，淡淡的清香优雅又迷醉，只是闻了闻，便感觉到了身体的通透。
艾凡强压着内心摘取的冲动，神龙的介绍不绝于耳，若它真有那么神奇，就将是欧阳竹最后的希望。
“我该怎么做？戴一个手套吗？”
艾凡略带焦急道。
“没用的，它能感受到了活人的气息。”
“那用灵能包裹住双手呢？应该就觉察不到什么气息了吧？”
神龙摇摇头，斟酌之后才说道：“你注定是没办法的，上一次那队之所以能摘取，是因为他身受剧毒，死气已经盖住了生气，如果不是用最后的力气吃进嘴里，他人也就没了。
你想要摘取倒是不用这么极端的办法，不过会多少有些不尊重死者，你自己选择吧。”
低头看了看怀中的欧阳竹，艾凡明白了神龙的意思，控制欧阳竹进行摘取，按华国的传统思想，这确实是对死者的不敬，但和重生比起来，似乎也没有那么重要。
打定了主意，艾凡立马向欧阳竹体内注入了一股灵能，也是刚死不久的缘故，灵能的刺激下欧阳竹的身躯并未显得多么僵硬，除了紧闭的双眼外，和常人无异。
很顺利，水晶兰从青铜棺移栽到了欧阳竹的右手上，还很活跃地抖动了一下花瓣，似乎很喜欢她身上的味道，动植物都通灵，果真如此。
可就在欧阳竹即将吞下水晶兰的时候，艾凡却中止了对她的控制，脸上的表情充满了挣扎与无奈。
“老龙，你和我说实话，这水晶兰对你是不是也有用？”
艾凡的声音几乎是从后槽牙发出来的，水晶花刚被看到的时候，神龙语气中的渴望并没能完全掩盖住。
神龙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它也挺纠结的，救人与自救一直都是最困难的选择题，不是所有人都有华国军人的胸怀，义无反顾且无视生死。
更何况对他而言，这个命题背后是一个人与几亿人之间的选择，是相信一个人的未来和自己守护下的未来之间的选择。
最终，它还是决定实话实说：“有用，它能一定程度上治愈我的伤势，以我现在的状态最多还能镇守封印三到五年的时间，吃下水晶兰后，这个时间会变成至少十年。”
“不能完全镇压吗？”
“如果能，哪还需要一代又一代人付出生命的代价。”
轮到艾凡沉默了，神龙也没有打扰。
这是一个很艰难的选择，却又是必须做出的选择。
说到底就是对现实的一种逆推。
三到五年华国是否拥有抗衡的实力，自己又是否可以成为胜负的关键手？
十年之后呢，又会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