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张了张口,喉头滚动,仿佛有千言万语堵在胸口——
“清儿,我……”
这些话,在他心中反复演练,可到了嘴边,却如刀割舌,一个字也吐不出。
他望着慕容清那双清澈如水的眼,仿佛看见她眼中的光一点点熄灭,看见她笑容碎裂,看见她转身离去……
他不敢想。
“我……”他终究只是低声道,“我只是……有些疲惫。”
慕容清凝视他良久,忽然轻叹:“沈陌,你可知我最欣赏你什么?不是你的武功,而是你的心——坦荡如明月。可你现在……却在躲我。”
她声音微颤,却依旧温柔:“若真有难言之隐,便告诉我。无论是什么,我都愿意听,愿意分担。你是我的人,不是吗?”
“你是我的人”五字,如雷贯耳,震得沈陌心神俱裂。
就在这死寂般的沉默中,竹影微动。
一道素色身影悄然立于外面,裙裾轻摆,发丝微乱。
是司徒梦。
她不知何时到来,静静伫立,目光却落在屋内沈陌与慕容清之间,如秋水映寒潭,波澜不惊,却藏着难以言喻的痛楚。
她看着沈陌那副挣扎痛苦的模样,看着慕容清眼中那份不解与受伤,终于,她缓步走了进去,素裙拂过青石,无声无息,却似踏碎了满庭月光。
当慕容清的目光投向司徒梦时,司徒梦轻轻开口:“慕容姑娘……”声音清冷,却坚定。“还是我来说吧。”
风骤停,竹叶静止,连池中游鱼也仿佛屏息。
沈陌猛地转头,瞳孔微缩,似有惊惶。
可司徒梦只是对他轻轻摇头,眼神如月照深潭,平静而决绝。
她直面慕容清,双手交叠,深深一礼,衣袖滑落,露出一截白皙手腕,指尖微颤,却稳如磐石。
“那一夜,在青城山……我被司徒长空以及一女子挟持,并且中了‘幽昙引’。”
......
说完后,她抬起头,目光坦然,直视慕容清,不避不让,眼中无愧,亦无乞怜:
“我虽保全性命,可清白已失。而沈陌公子,已对我许下承诺——此生不负。他是个重情守诺之人,宁负天下,也不愿负一个因中毒而陷于困境的女子。”
她顿了顿,喉头微动,仿佛在吞咽千斤苦涩,声音却依旧平稳:
“但我深知,你与他早已定亲,名分已定,情意深厚。我司徒梦虽对沈公主也有一份情,但却也知道不能夺人所爱,更不愿让沈陌陷入两难。”
她缓缓垂眸,长睫如蝶翼轻颤:“我来,不是要争,而是当面跟你解释清楚,不能让沈公子为难。若你因此事容不下我,我便离开武林盟,回长白山静天阁,终生不再踏足江湖。”
晚风悄然卷起窗纱,拂过她鬓边一缕乱发,衬得她面容愈发苍白如纸。
沈陌立于一旁,心如刀绞。他想开口,想揽下一切,可他知道,这一关,必须由她们自己走过。
慕容清没有动。
她只是静静站着,指尖轻轻搭在琴弦上,那根银丝弦微微震颤,发出一声极轻的“铮”音,如泪滴落。
良久。
她终于抬眸。
没有怒,没有怨,只有一片深潭般的平静,映着烛光,也映着司徒梦的身影。
她忽然笑了。
那笑容,如春雪初融,清冽中带着暖意。
“司徒姑娘……”她轻声道,声音如风拂柳,“你可知我慕容家训第一条是什么?”
司徒梦一怔,低声答:“听闻是——‘情义为先,门第次之’。”
慕容清点头,笑意更深:“正是。我慕容世家,向来不以出身论人。当年我父选我母为妻时,家族内也曾非议她出身寒微。可我父说:‘心中有道,便是贵胄。’”
她上前一步,伸手,轻轻扶起司徒梦。
“你方才那一礼,不是求,而是诚。你不怕我恼你、恨你,却怕沈陌为难。这份心性,已胜过世间无数所谓‘名门闺秀’。”
她凝视司徒梦双眼,一字一句,清晰而坚定:
“沈陌是我的未婚夫,将来也是慕容世家的女婿。而你,是武林盟主的千金,文武双绝,德行兼备。若论门当户对……你,也不是不行。”
“什么?!”沈陌猛地抬头,震惊难言。
司徒梦更是浑身一颤,眼眶瞬间泛红,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慕容清却只是淡然一笑,转身踱至池畔,望着水中倒影:“我知你对他有情,否则不会甘愿独自承受。我也知他重情,否则不会许下‘此生不负’的诺言。你们之间,已有生死之羁,我又岂能因为与沈陌‘定亲’便斩断你们之间的这层羁绊?”
她回头,目光如月华洒落:
“若我强留沈陌,逼你离去,那我慕容清,与那些仗势欺人的江湖妇人何异?若我真心爱他,便该容他心安,容他无愧。”
她语气一转,带着几分俏皮的倔强:“况且……我慕容清的眼光,何时输过?能让我看中的男人,自然优秀。多一个人喜欢他,也恰恰证明了他的优秀。”
夜风拂过屋外,不远处的池中莲影摇曳,水波轻漾,仿佛天地也在屏息,聆听这三人心间最深处的回响。
沈陌立于烛光与月影交界处,黑衣垂地,身形如松,可胸膛却剧烈起伏,仿佛有千钧浪潮在心海翻涌。
他望着慕容清那张清丽绝俗的脸,听她以如此豁达、如此骄傲的语气说出“能让我看中的男人,自然优秀。”,那一瞬间,他只觉喉头哽咽,心中一股暖意涌上心头。
他心中如惊雷滚过,久久不息。眼前这个女子,却以她的胸怀与智慧,为他劈开了一条光路——不是容忍,不是退让,而是以骄傲的姿态,将他推向更广阔的天地。
他单膝跪地目光坚定的看着慕容清,声音低沉却如磐石落地:“清儿……我沈陌此生,若负你一分真心,天诛地灭。”
慕容清却轻轻摇头,伸手扶他:“你不必发誓。我信你,不是因为你许诺,而是因为你是我慕容清的男人。”
她目光流转,又落向司徒梦。
司徒梦早已泪流满面,却强忍着不哭出声。她望着慕容清,那双清澈如水的眼眸中,没有嫉妒,没有防备,只有坦荡与温柔。她心中最后一丝不安,如冰雪遇阳,悄然消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