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神者与时之边境21
“很抱歉，”药研藤四郎不是第一次替自家审神者解释了。
他先是解释了一下暄汐的情况，甚至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了暄汐的详细档案，这种S级审神者的详细档案，按理来说都是时政机密中的机密，但看他如此熟练掏出的模样，恐怕在S级审神者们之间，这些反而算不得什么机密。
紧接着还掏出了一系列灵能诊断书以及种族特性，恭恭敬敬的，递给了姬鹤一文字。
林雨推开反应过激的姬鹤一文字，那些文件被她的灵力托举，在她眼前一目十行的闪过。
“坐好。”
她端起茶盏，吹了吹茶面上的雾气，声音听不出息怒，略被抱乱了的发丝在身后摆动一番，重新变得整齐，在战场上，比起精致但限制发丝战力的长辫，林雨大多数时候都任由长发垂落，这不只是好看的作用，也是武器。
在林雨的命令下，姬鹤一文字瞬间坐回原位，乖顺的不可思议，执行命令的姿态仿若刻入本能，迅速且自然。
“姬鹤这孩子不经常做近侍工作，”林雨看的很快，那不像是人类的阅读速度，快速摄入信息的情况下她却连眼球都没有收缩一下，嘴角微扬，“没惊扰到美丽的暄汐小姐吧。”
暄汐.药研藤四郎下意识看向暄汐，又看向主位上的林雨，出于某种家长般的直觉，他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就比如，他觉得此时此刻的林雨，有种莫名的装感。
一丝丝怪异的感觉在大脑中生根发芽，暄汐.药研藤四郎是自暄汐继承这座本丸后，少有的几位，从最开始就没被替换过的刀剑男士，前线战况危险，每一次派出去巡逻的刀剑男士都面临着巨大的危险，暄汐成为审神者的年岁久远，她本丸里，继承自友人的刀剑男士们，实质上已经换了好几批，这无法避免。
唯独几位经常留在本丸照顾暄汐的刀剑男士，例如药研藤四郎，小乌丸，加州清光等，从未换过，从始至终贯彻着前主期望他们好好照顾现主的想法，像家长一样爱护着暄汐，尽管暄汐的实际年岁比他们都要大许多，包括小乌丸。
总之，正因为资历最老，药研藤四郎的家长直觉很敏锐，某种危险的雷达正在发出警报，只是空气中浮动的淡淡香气好似有安神的效果，药研藤四郎有些动摇的看了看主位上的林雨，再次扭头看向暄汐。
——暄汐大人虽然常年卧床，但看人一向很准，对恶意的感知很敏锐，她喜欢的同事，总不可能是坏人。
暄汐.药研藤四郎在短暂的挣扎后，选择将那一丝疑虑藏进心底，静观其变。
暄汐摇头，她对着林雨柔软的笑了笑：“没有没有，他很在意你才会有这种反应。”
顿了顿，她很理解的补了一句：“刀剑付丧神们都是这样的。”
莫名感觉被插了两箭的暄汐.药研藤四郎和林雨.姬鹤一文字皆不动声色。
没错，他们刀剑男士——确实是这样的、
无法反驳。
“所以，可以吗？”
暄汐睁着一双漂亮极了的眼眸，好似发光般的看着林雨，“我可以在你身边睡觉吗？”
林雨看完了所有信息，她沉默，说实话她和这个暄汐，根本不熟，至少还没达到可以一起睡觉的熟悉程度，但是。
她撇开眼，避开暄汐亮闪闪的眼眸，看向姬鹤一文字：“...去给她备一套被褥，放在屏风后。”
女孩子的撒娇，她很受用。
“是。”
姬鹤一文字不动声色的磨了磨牙，心里已经在琢磨怎么把这件事直接告知一些更有手段的刀剑男士了。
然而。
“不要做多余的事情。”
自家家主柔和却不容置疑的声音传来，姬鹤一文字刚起的念头瞬间浇灭，他抬眼，对上林雨似笑非笑的眼眸，心中微微一惊。
家主已经不是五百年前的家主了，她做任何事情，都不需要他人的质疑，所以...姬鹤一文字再次乖巧的答应，随后退了出去。
...
暄汐说睡觉真的只是睡觉，在暗香和净化光环双重叠加下，加上林雨本身的能量质量极高，本丸内的灵力浓度也格外浓郁，所以她睡得很香。
接待了一个提出奇怪要求的客人，对林雨的工作没有造成任何影响，她只是体贴的给暄汐以及她带来的刀剑男士套了个隔音结界，随后隔着屏风，她对着姬鹤招了招手。
“你在想什么？”
她用一种将一切都看穿了的目光注视着姬鹤一文字，她的刀剑男士在她这里没有秘密，至少她想要知道某件事的时候，他们不会有丝毫想要隐瞒的念头。
姬鹤一文字浅浅皱眉，从抱着被褥回来后，他便一直是这副神情，太过于明显，让林雨想不注意都难。
“您，”姬鹤一文字略显吞吐，“会对本丸外的人，感兴趣吗？”
这个问题实在不适合姬鹤一文字来问，应该由一位更灵活懂得变通的狡猾家伙，又或者足够林雨卸下些微警惕的短刀。
“当然，”林雨挑眉，她知道姬鹤一文字口中的兴趣，必然夹带着些许暧昧色彩，但她故作不知，“我需要和她们维系关系，争取那随时都会发生的战争来袭时，我能有一个背对背托付的战友。”
“还是说，你觉得我身为家主，根本不需要有族人之外的社交？”
姬鹤一文字不傻，他安静了一会，然后点了点头。
“是，我知道了。”
什么时候开始，连他也变得不像他了呢？只是太爱家主了，器物之灵的爱意总会显得有些没分寸。
...
本丸今天来的客人实在是有点多。
继暄汐之后，刚刚用过午饭，林雨就感觉到本丸的营帐结界再次收到了进入申请，她表情变得古怪，很快又收敛好，再次命姬鹤一文字去将客人接进来。
这一次的客人身上，裹挟着从战场上带回的浑浊气息，高挑的女性步履稳定坚硬，没有进入室内，显然她并不想脱鞋，所以她站在室外，暗红色的眸子看向室内的林雨。
是审神者君靳。
林雨自然认识她，毕竟她的巡逻区域，还是君靳带着她熟悉的，工作内容也都是君靳教的，虽然林雨实际上并不需要学什么，她对战场适应的太快了，快到没有提出任何愚蠢的问题。
她只解决问题。
“暄汐在你这。”
君靳开门见山，语气尤其笃定。
“对，你是来找她的？”
林雨有些意外，原来君靳同暄汐是好友吗？
根本看不出来，毕竟两个审神者风格差异太大了，暄汐是相当典型的华丽型仙气女性外形，而君靳，不管是她高大的身形还是手臂上格外明显的肌肉线条，都能看出这是一个并不太在意外貌的。
魔。
君靳点头，她看起来有些不耐：“她在哪里。”
林雨指了指屏风后：“在这里睡觉。”
“我需要治疗。”君靳深深皱眉，她扯开上衣的拉链，露出腹部一道从肋侧斜劈向下，破开皮肉，留下深黑色污染痕迹的伤痕，“叫她起来。”
伤痕看起来很可怕，将受伤部位的皮肉几乎全部掀开了，能看出君靳的肚皮下并不是人类一样的肠胃内脏，以S级审神者的实力，这种伤痕按理说可以快速自愈，只要不是缺胳膊少腿少内脏，其他一切都被视为皮外伤。
被污染阻隔的伤口下，血肉颜色的触须打着结，暂时替代肚皮的作用，将体内的器官都固定在原本的位置上，然而污染在以缓慢的速度蔓延，让君靳无法自愈，这种伤势，也难怪需要专门找其他人帮助治疗。
基础疗愈术，基础结界术，以及契约召唤术，都是d级以上审神者必须学习的技能，E级审神者之所以不强制学习，则是因为他们的灵力水平实在太低，除了疗愈术都维系不了。
所以S级审神者君靳，自然具备强大的自我疗愈能力，那么这无法治疗的伤口上，真正困扰着君靳的，就是其上的污染了。
“比起暄汐，A级审神者浮尘才是最擅长治疗和净化的审神者吧。”林雨坐在室内，既然君靳不愿意进来坐，她也不勉强，这个女人看起来连眼睫毛都是硬的，看对方面无表情且笔直的站在屋外，林雨怀疑她根本没有痛觉，“为什么不去找她，据我所知，她还在住所。”
君靳歪了歪脑袋。
经过林雨的提醒，她才终于想起驻所里除了暄汐，还有一个奶妈，只不过浮尘...
“她太弱了。”毫不客气，君靳直接道，“她的治疗软绵无力，毫无感觉。”
林雨略感困惑，治疗毫无感觉？这不是好事吗？又不是毫无用处，林雨虽然没有体验过浮尘的治疗，但对方既然经常需要去前线，显然她的治疗对前线绝对是强大助力。
“...你不觉得治疗需要点痛感吗？”君靳突然道，她扯了扯嘴角，看得出来她并不擅长笑，这样的表情做出来，让人觉得她下一秒就要说出可怕的话，因为实在太像冷笑，“浮尘给我治疗，毫无感觉，我的伤就消失了。”
“哦。”林雨点了点头，她没有感觉到君靳笑容中的恶意，这就是一个标准的，属于君靳的笑容，以及君靳的回答，让林雨的表情变得有些怪异，“你在开玩笑吗？”治疗不就是越没有副作用越好吗？浮尘已经做到极致了，君靳的形容不就是一下子治疗伤势的同时，还瞬间祛除所有负面状态吗？这是大好事儿。
“不好笑吗？”
君靳又扯了扯嘴角。
林雨沉默了。
“你打算直接叫醒暄汐？”她觉得自己刚刚和君靳的对话很蠢，于是将话题重新扯到了暄汐身上。
君靳点头，她抬手，脸上那有些怪异且僵硬的笑意消散了，重新变得面无表情，事实上如果面对君靳的是一个更熟悉她的人，或许能看出君靳是疼的表情失控了，可惜林雨和君靳并不太熟悉。
她只觉得非人类和人类的思维果然不太一样，林雨也是那种不太能想象的出从未见过事物的人，就像在知道万化魔这个种族之前，她了解过最千变万化的生物可能是孙悟空和生姜，还有变成鬼之后的她自己。
“她还在睡觉，不如我来为你治疗，放心，我可以为你保留疼痛。”林雨终于舍得站起身，话虽如此，她以往只给刀剑男士们手入治疗过，对其他生物进行治疗会如何，林雨自己也不清楚。
她从屋子里走出，伴随着她们二人之间距离的拉进，她注意到君靳周身的气势骤然紧绷，林雨的脚步听在了屋檐阴影的边缘，“怎么了？”
她感觉到君靳有些抗拒她的靠近。
君靳确实很抗拒林雨的接近，感官敏锐的S级审神者们基本上都能敏锐察觉到林雨身上不同寻常的地方，暗香的被动效果让她们会对林雨的基础好感度提高，这对君靳来说意味着危险，毕竟她并不是那么容易对他人产生好感的性格。
比起产生莫名其妙的好感，她更擅长杀戮，尽管她没有暄汐那么敏锐，能够将林雨身上的气息和那奇怪的好感度联系起来。
“你身上有问题，离我远点。”君靳不会后退，她就这样笔直的站在原地，声音冷淡，“叫暄汐出来。”
林雨脸上客气的笑容淡了，她略一思索，就知道君靳指的是什么了，既然暄汐能感知到她身上暗香和净化光环的存在，那么君靳也能感受到，这些S级的审神者看起来都不是省油的灯。
“啧。”介于君靳的用语不太礼貌，林雨也放下了些许伪装，她和君靳对视片刻，然后略微扬起下颌，“爱治不治，有本事你就来抢。”
她本想着暄汐在睡觉，好歹是个性格不错的同事，她不好直接打扰暄汐睡觉，所以打算出手给君靳治疗，没想到君靳拿出了这么欠打的态度。
那不好意思了，林雨也不是好脾气的人。
不曾想对面那从始至终态度都有些冷硬的审神者君靳，在林雨发出邀请战斗似得言论后，整个人就像突然活了过来，她周身的气息都不再紧绷凝滞，反倒是隐约活跃起来，带着些跃跃欲试。
她先是环顾了一下四周，手中已经出现了一对双刀，再次开口说话时，语气难掩兴奋：“在这里打？还是出去打？”
林雨眯起眼，她有点猜到这位君靳的性格了，一个好战的人。
她简单的为君靳下了评价，掀翻了之前对君靳成熟稳重的看法，战场上的君靳冷静的像一个直觉敏锐的野兽，一举一动都在为随时会发生的突发情况做准备，那看起来确实成熟又稳重，但战场之下，这是林雨第一次和她面对面相处。
有点意思。
“就在这打。”
林雨将外袍往旁边一扔，姬鹤一文字伸手接住，“我保证不会让我们的战斗在这里留下任何痕迹。”
她手在半空中虚抓，也抓出了一双由自身灵力构筑的双刀。
多么狂妄，根本没有把君靳放在眼里一般，她说她们的战斗不会波及到这里的任何建筑，意味着她有把握将君靳死死压制着的同时，分心去保护本丸的建筑，以及周围的所有刀剑男士。
她甚至还拿着和君靳一模一样的武器。
而君靳，她笑了，腹部的伤在被激发的战意影响下，再也不能让君靳只觉得疼痛难耐，反倒让她露出一个格外张狂的笑，下一瞬，君靳和林雨同时消失在原地。
这座本丸彻底找不到她们二人的身影，姬鹤一文字抱着林雨的外衣，只感觉眼前的景色的光影扭曲，有不寻常的余波化作风刮向他的面门，但真正到他面前的只有一阵纯粹的风，这让他不由得眯了眯眼。
他不太明白主公和那位审神者只能三两句话莫名打了起来。
不过他还是抱着林雨的外衣站在原地静静等候，还掏出手机在本丸刀剑男士们的群聊里通知了一声，自家主公和另外的审神者正在以本丸为擂台打架，让大家遇到一些难以理解的情况不要惊慌。
——并不是溯行军打进来了，是主公和别的审神者打了起来，仅此而已。
...
对低阶审神者来说，本丸是他们和刀剑男士们的住所，庇护所，保护着他们不被时间溯行军发现，能安心培养刀剑男士变强，且安全工作的地方。
但是对于高阶审神者，本丸的意义就大不一样，所有的高阶审神者，无一例外都会将整个本丸炼化为自己的领地，整个本丸都会是她们绝对掌控的巢穴，这也就意味着，时间溯行军闯入低阶审神者的本丸叫做攻破，闯入高阶审神者的本丸叫入侵。
而入侵别人的领地，就要做好被掣肘的准备。
例如审神者池鱼的双面镜像本丸，例如林雨这座整体呈现浮空岛屿般的本丸。
林雨在这里拥有者类似绝对领域的主权，仅次于鬼蜮展开。
在她的本丸，她就是百分之八十的神明。
所以哪怕林雨只是用刀术和君靳进行对拼，君靳也很快落败了，林雨不排除君靳并非巅峰状态的影响，但是君靳败了。
不管是灵力储存量，身体状态，以及战斗经验。
林雨差在战斗的经验，但其他一切都压着君靳打。
“你还挺强的。”
林雨中肯的评价，这并不是安慰，她没有一刀劈死君靳，说明君靳有点东西，而君靳能和她打的有来有回，确实很强大，尽管无人能捕捉到她们之间的战斗，但林雨知道她们二人都有点动真格，双方的每一击，但凡不是在她的本丸里，那么仅仅是逸散出去的余波，都会把这里轰炸成比战场更狼狈的废墟。
她的发丝插进了君靳的肉里，像最先进的手术机器，将污染抽丝剥茧的抽离，并缝合君靳的伤口。
君靳躺在坑中，不知道林雨是不是有意折磨，她的治疗又麻又痒，君靳腰腹位置的肌肉都痒的抽搐，而她本人没有表情的躺在坑里。
“我破坏了这里的建筑。”
君靳开口，她应该是笑了一下，“你没有你自己说的那么强。”
林雨抬头，看了眼倒塌的半面墙。
“没错，下次不会给你造成破坏的机会，我会让你立刻失去战斗能力。”
“至于现在。”
林雨舔了舔嘴唇，君靳伤口上的污染都被她用发丝吸收走了，时之边境的污染还真是够浓郁的，她有点想吃又不敢放开了吃，害怕自己吃嗨了会撒酒疯。
“接下来你可以自愈了。”
林雨满意道，君靳的伤口已经恢复正常，上面污染导致的深色全部消失，只有一道血淋淋的破口残留在肚子上，能看见蠕动的血肉在自行粘合。
“你根本不会治疗。”
君靳坐起身，她抹了把额头上混着灰尘的汗水，这是疼的，如果说暄汐治疗的时候只会暗搓搓的戳一下她的伤口，那么林雨的治疗就是把她的伤口全部翻开，取走里面的污染后再重新按回去，粗劣的粘合在一起。
“我当然会，前提是你会正常说话。”林雨站起身，转身就走，还顺便下达了逐客令，“你该走了，我不打算留你参加今晚的晚宴。”
“那暄汐呢？她可以参加？”君靳对晚宴不怎么感兴趣，但是她有点好奇林雨为什么对暄汐那么袒护。
“她也不行，我不会和不熟悉的人过夜。”
林雨声音冷淡。
“哦。”
君靳哦了一声，她似乎知道暄汐为什么会出现在林雨本丸了，暄汐那总是跑去同事家蹭睡的毛病又犯了。
“你迟早会被她抱着睡觉。”君靳耸肩，“所有人都是这样，暄汐想在哪里睡觉的时候，没人拦得住。”
...
暄汐的眼底酝酿着水汽，她和君靳一起站在林雨的营帐外对视。
“你是这样和若水小姐说的？”
暄汐的语气里有着被扔出来的迷茫和刚睡醒的困顿，以及意思针对君靳的不可思议。
“对。”
君靳恶趣味的回答。
“太过分了，君君。”暄汐发出毫无威慑的控诉。
“还是一起被扔出来比较有趣。”君靳咧了咧嘴，“在搞明白她为什么那么招人喜欢之前，我不会再来她的本丸了。”
伤口还有点幻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