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由亿万张哀嚎人脸组成的惨白巨掌,遮蔽了整个天空。
绝望,如同实质的潮水,淹没了每个人的口鼻。
诛八界半跪在地,神血从嘴角不断溢出,天蓬元帅的威风神甲寸寸碎裂,变回了那个胖大的和尚,眼神里只剩下灰败。
杀生的黑白魔莲彻底枯萎,她那双一半漆黑一半赤红的眸子,第一次失去了那种孩童般的好奇,只剩下一种无法理解的困惑。
这个东西,不好吃。
而且,吃不动。
菩提老祖的微笑,如同猫戏老鼠,充满了嘲弄。
“游戏,结束了。”
他轻声宣告,那只遮天巨掌缓缓压下。
没有惊天动地的威势,却带来一种规则层面的抹除感。仿佛天地这张画卷,要被这只手掌硬生生擦去一块。
就在这时。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仿佛从喉咙深处挤出的低吼,打破了这片死寂。
“师……父……”
孙刑者双膝跪地,金箍棒斜插在身旁的血肉大地中。他低着头,浑身都在颤抖,金色的妖血从他的七窍中不断渗出。
茫然,荒诞,背叛。
数百年的师恩,到头来只是一场精心策划的“收割”。
他想不通。
为什么。
菩提老祖饶有兴致地看着他,巨掌下压的速度都慢了一分,似乎很享受这最后的绝望。
“怎么?我的好徒儿,还有什么遗言吗?”
孙刑者缓缓抬起头。
他的双眼,已经不是金色,而是一片混沌的血红。
那里面,没有了愤怒,没有了悲伤,只剩下一种燃尽一切的疯狂。
“俺老孙……只想问一句。”
他的声音沙哑得如同两块顽石在摩擦。
“你教我七十二变,教我筋斗云,教我长生不老之术……”
“是否……有那么一瞬间,是真心的?”
菩??老祖闻言,竟真的认真思考了一下,然后温和地笑道:“当然是真心的。”
孙刑者血红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光。
“真心想让你这颗果子,长得更好,更饱满,更美味啊。”
那丝光,熄灭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孙刑者突然放声大笑,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与脸上的妖血混在一起。
“好!好一个真心!”
他笑声一敛,猛地站起身。
“既如此,徒儿今日,便将这数百年的养育之恩……”
他一把攥住金箍棒,手臂上青筋暴起,一字一顿地吼道:
“——尽数还给你!”
轰!
一股无法形容的滔天妖气,从他体内轰然爆发!
那不是之前的懒散,不是之前的狂傲,而是一种更为古老、更为霸道、足以搅动九天的无边战意!
他身上那件破烂的锁子-甲,在这股妖气中寸寸崩解,化为飞灰。
取而代之的,是一套流淌着金色神火的锁子甲,凭空出现在他身上!
头戴凤翅紫金冠,脚蹬藕丝步云履,身披锁子黄金甲!
这才是他尘封了五百年,在五指山下都未曾显露的真正姿态!
“齐天战圣!”
一旁的牛魔王,用仅剩的半边身躯挣扎着,发出野兽般的咆哮,眼中充满了激动与悲壮。
孙刑者手中的金箍棒,迎风暴涨,瞬间化作一根连接天地的擎天巨柱!
而他本人,也在这妖气的包裹下,身形节节攀升!
十丈,百丈,千丈!
最终,化作一尊高达万丈,双目如日月,毛发如山林的擎天巨猿!
他立于天地之间,仅仅是呼吸,就卷起了足以撕裂山脉的狂风。
“这……这才是二师兄?”云逍躲在玄奘身后,看得目瞪口呆,cpU都快烧了。
这画风不对啊!说好的西行路上摸鱼怪呢?怎么突然变成超级赛亚猴了?
然而,更让他震惊的还在后面。
“吼——!”
牛魔王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咆哮。
“老猴子!你这狱卒当得不称职,老子这狱卒……他娘的也不干了!”
他双臂猛地插入身下的血肉大地,伴随着令人牙酸的撕裂声,竟硬生生将自己与大地融为一体的半边身躯,扯了出来!
鲜血与碎肉如同瀑布般洒落。
但他毫不在意,那残破的身躯在磅礴的妖气中迅速重组、膨胀!
转瞬间,一尊同样高达万丈,头顶苍天,脚踏大地,双角如山脉般弯曲的太古魔牛,出现在巨猿身侧!
他身上的妖气,是如此的浓郁,以至于整片火焰山的血肉大地,都开始与他共鸣,仿佛在朝拜它们的君王。
妖族双子星。
时隔千年,再度并肩!
两位顶天立地的妖族大圣,散发出的威压,竟硬生生将那只惨白巨掌下坠的趋势,给顶住了!
“哦?”
菩提老祖脸上那猫捉老鼠般的微笑,终于收敛了一丝。
他看向另一边的玄奘。
“那么,你呢?玄奘,人皇的传人,新佛的开创者。你的‘理’,又在哪里?”
玄奘双手合十,神情平静。
“贫僧的理,一直都在。”
他没有变大。
甚至连姿势都没有改变。
但下一刻,他那身古铜色的皮肤之下,一寸寸肌肉,亮起了一个个细密的金色卍字佛印。
那些佛印在他体内高速流转,仿佛组成了一座座无形的宇宙。
他一呼一吸之间,周遭的空气都被压缩成了实质,光线在他身边扭曲,空间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呻吟。
他仅仅是站在那里,就仿佛成了这方天地的中心,一个绝对的、不容置疑的“道理”的具象化。
云逍咽了口唾沫。
一个变身巨猿,特效拉满。
一个化身魔牛,霸气侧漏。
师父这个,看起来平平无奇,但给人的压迫感,却是最恐怖的。
这是把自己的肉身,修炼成了一个人形黑洞吗?
菩提老祖看着眼前的三尊神魔,终于,露出了一个满意的,甚至可以说是赞许的表情。
“很好。”
“这才像话。”
话音刚落。
“咔嚓——”
一声脆响,从菩提老祖身上传来。
他身上那件仙风道骨的道袍,毫无征兆地裂开了一道缝隙。
紧接着,是第二道,第三道……
如同破碎的瓷器,他那仙风道骨的形象,寸寸碎裂,剥落。
从那裂缝之中,涌出的不是血肉,也不是仙光。
而是……无穷无尽,精纯到极致的黑色魔气!
那股魔气,与云逍之前见过的任何魔气都不同。
它不狂暴,不混乱。
却更加古老,更加邪异,仿佛是万物终结,宇宙归墟的最终形态,充满了毁灭一切的本质欲望。
“不好!”玄奘脸色一变,第一次露出了凝重的神情,“这不是古佛的堕落魔意!这是……真正的魔!”
“魔?”孙刑者和牛魔王也是一愣。
他们一生都在和仙、佛、妖打交道,何曾见过如此纯粹的“魔”?
云逍的【通感】异能,在接触到那股魔气的瞬间,大脑仿佛被灌入了一整锅滚烫的铁水!
剧痛!
无法形容的剧痛!
他的神魂都在哀嚎,仿佛要被这股气息直接撕碎!
但在那极致的痛苦中,一种熟悉到让他灵魂都为之战栗的“味道”,轰然炸开!
腥甜,腐朽,绝望,终结……
这股味道……
这股味道!
云逍的双眼猛然瞪大,瞳孔缩成了针尖大小。
他想起来了!
是万年后!
是那个毁灭了大胤皇朝,让整个世界都陷入永夜,连八戒都束手无策的最终浩劫!
是那个被称为“魔主”的存在的味道!
气息的强度天差地别,一个如同星辰,一个如同萤火。
但那最核心的,最本源的“味道”,一模一样!
一个荒诞到让他几乎昏厥的念头,浮现在他脑海。
眼前的菩提老祖……就是万年后的灭世魔主?!
或者,两者之间,有着无法分割的联系!
这个念头,比看到擎天巨猿和太古魔牛,比看到师父肉身成圣,还要让他感到恐惧!
“小心!!”
云逍几乎是本能地,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一声嘶哑的尖叫。
“是魔!他是魔!他不是佛也不是道!”
“这股味道……和万年后灭世的魔主一模一样!”
他的尖叫,淹没在了震天的龙吟之中。
菩提老祖那仙风道骨的伪装彻底剥落,露出的,是一尊由纯粹魔气构成的魔神!
他周身的魔气,化作了九条狰狞无比,头生独角,身披黑鳞的魔龙!
那九条魔龙盘踞在他身后,每一条都散发着足以污染一个世界的可怕气息。
菩提,或者说,魔主,对着眼前的三尊神魔,露出了一个残忍的微笑。
“现在,游戏才真正开始。”
“吼!”
九条魔龙,同时发起了攻击!
孙刑者所化的擎天巨猿,挥舞着那根擎天巨柱般的金箍棒,带着粉碎星辰的力量,狠狠砸向其中三条魔龙!
牛魔王所化的太古魔牛,四蹄踏碎虚空,头顶那对仿佛能挑翻大地的巨角,迎向了另外三条!
而玄奘,则一步踏出,身形瞬间出现在最后三条魔龙面前,平平无奇的一拳,捣了出去!
没有光华,没有巨响。
但拳头所过之处,空间如同纸张般褶皱,那三条魔龙身上坚不可摧的鳞甲,竟开始无声地消融,瓦解!
一时间,天崩地裂,日月无光!
这片由血肉构成的诡异大地,在这场神魔之战的余波中,被不断地撕裂,又不断地蠕动着愈合。
云逍被诛八界和金大强护在身后,渺小得如同一粒尘埃。
他看着天空中那毁天灭地的战斗,整个世界观都被搅成了一锅混沌的浆糊。
西行之路的终极boSS,是孙猴子的师父。
而这个师父,扒掉皮,里面竟然是万年后的灭世大魔王。
这剧本……到底是谁写的?
他感觉自己的脑子不够用了。
这场战斗的性质,在这一刻,被彻底改变了。
这不再是清理门户。
也不再是降妖伏魔。
这是……一场横跨了万年时光,提前上演的……末日之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