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钢三号废料场的空气里塞满了铁锈的腥气，烈日把堆积如山的废钢烤出蒸腾的扭曲热浪。老吴一脚踹开滚到脚边的断裂齿轮，对着手机吼得声嘶力竭：“姓徐的！再给三天！老子把高炉余温提上去！这炉特种合金浇不出服务器骨架，我把脑袋拧下来给你当球踢！”电话那头徐汉卿的咆哮比电焊声还炸耳：“省省吧！机柜承重梁要38号军用钢强度！你那废钢堆里的成分够不够自己心里没数？明天炉子再开不出一级品，我把你塞进浇铸包回炉！”
雷宜雨没理会身后两个技术狂的骂战，锃亮的皮鞋碾过满地氧化铁屑，停在废钢山脚下。他弯腰拾起半块锈得看不清原貌的轧机轴承座，指尖在粗糙的断面上捻了捻：“武钢高主任说这堆破烂，当废铁卖每吨倒贴八十？”他侧头问赵三强。赵三强捏着评估报告直咧嘴：“评估组查了三遍！四万七千吨！全是早年苏联设备拆解的边角料，杂质超标，回炉炼钢都嫌堵炉膛！得加钱才能处理！”
“处理？”雷宜雨把废铁疙瘩往地上一扔，金属砸在钢渣上“铛啷”一声脆响，“通知老徐，把三号高炉‘军工合金配方’的热效率参数，导入废钢预处理系统。他要是能把这堆破铜烂铁炼成38号钢，”他目光扫过废钢山在烈日下蒸腾的热浪，“机柜材料成本能压多少个百分点？”
“压多少？！”徐汉卿不知何时掐了电话冲过来，油污的工装裤被热浪燎出焦糊味，“普通机柜骨架用进口冷轧板！一吨三万八！武钢军品合金成本也要两万一！要是能拿这堆破烂炼出来——”他劈手夺过赵三强的计算器噼里啪啦乱按，“只要炉温、除渣、脱硫全链配合！成本对半砍！”液晶屏上跳出个刺眼的数：54.7%！
高炉咽下锈渣，吐出合金金条
四十八小时后，三号高炉被改造成一头饥饿的钢铁巨兽。特种合金浇铸口正下方，一台军工级光谱分析仪闪着幽幽绿光。徐汉卿脸上被高温烤蜕了皮，举着对讲机嘶吼：“c区除渣功率全开！给老子把硫含量压到小数点后三位！三组风闸！给我吹！吹不透这炉渣我把你们塞进去！”滚烫的钢水奔涌而出，淌进标着“长江磐石服务器骨架-第七代”的巨型模具里，刺目的红光照亮了整个浇筑车间。
检测报告出来时，老吴捏着数据单的手指抖成了风中的叶子：“屈服强度……超国标21%！杂质含量……达标！”他把单子猛拍到武钢高主任胸口：“老高！看看！你武钢的废渣！在老子手里成了金疙瘩！”
废钢镀金，土地置换的绝杀
一周后，江峰大厦地下三层的备用机房灯火通明。一排排墨绿色、外壳布满锻压纹路的服务器机柜静默矗立，粗犷的工业美感与四周精密的电子设备形成怪异反差。苏采薇指尖划过机柜表面冰冷的金属肌理：“市府土地规划处王处长托人递话，说咱们报上去的‘数据中心扩容用地申请’超红线了。”她将一沓文件放在雷宜雨面前。
首页是国土资源局的红头批示：“光谷西区数据中心地块（原规划工业用地）已全部批出，确无闲置用地”。
“没有地？”雷宜雨拿起那块沾着油污的服务器边角料样品，咣当一声扔在文件上，“告诉他，长江集团不要闲置地。”他指节在机柜厚重的锻压外壳上重重一叩：“武钢积压数年的四万七千吨废钢，我们熔成38号军标合金，铸了三千台服务器骨架！”他抽出一张照片——正是央视新闻里老吴拄着拐在太阳能三轮车前忙碌的画面，“现在每度电支撑着十万残疾人就业，每秒处理的支付流水覆盖半个华中——”他的声音陡然冷下去，“这样的产业链，不配政府给块荒地续命？”
三天后，市政府土地联席会议的传真飘落在苏采薇桌上——《关于支持数字经济核心产业产能置换试点的批复》。鲜红的公章下压着核心条款：“同意武钢三号废料场（47亩）变更规划为数字基建用地，土地性质调整为m0（新型产业用地）。置换要求：长江集团须确保废钢资源化技术专利留汉孵化，年度产能置换率不低于80%。”
废渣山变算力山的轰鸣
批复下达当夜，武钢三号废料场灯火通明。五十台挖掘机如同钢铁巨蚁啃噬着庞大的废钢山，生锈的部件在液压剪下发出垂死的呻吟。远处新划出的五十亩光谷西区荒地已被连夜圈起，“长江云谷数据中心（三期）”的金属标牌焊接着粗大的工字钢立柱，深深插进被熔渣染黑的土地。
徐汉卿踢了脚第一根浇进地基的特种合金承重桩，指着桩体上清晰保留的“武钢-1992年轧机”铭文拓印：“瞧见没？那堆破铜烂铁，在这底下扛着万亿次浮点运算！”他回望正在消解的废钢山，裂开一嘴被炉火熏得发黄的牙：“这特么才叫点石成金！”
十公里外的省府大楼会议室里，王处长指着电视里央视重播的老吴镜头擦汗：“领导……他们用废钢造服务器这事……宣传口想树个循环经济典型……”主位上的人没答话，目光落在窗外城市天际线上。江峰大厦的轮廓正在夜色里加速生长，如同从废渣中淬炼出的新脊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