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意外，但大过年的，人家客客气气带着礼物上门拜年，总不能撵出去。
张建军对陈远这人，说不上喜欢，但也没什么恶感，就当个普通邻居处。
他一边很自然地接过东西，一边展示着北方人特有的爽朗和不见外说道：
“来就来呗，还带什么东西！太客气了！快院里请。”
他还开了句玩笑，想缓解陈远的紧张，“不用这么拘谨，我这儿又不吃人。走，进屋暖和暖和。”
陈远见张建军态度和善，心里稍安，连忙迈步走了进来，嘴里说着：“应该的，应该的，过年嘛。”
进了院，张建军先把手里拎的点心和酒放到院里的石桌上，
正好沈婉莹从屋里走出来，想看看是谁来了见到是陈远，笑着点点头，对着张建军道:“你们俩进屋说吧，外面多冷啊。”
“哎！马上就进去了！”
张建军扫了一眼那瓶二锅头和牛皮纸包，心里也算是有了底，这次陈远可不是空手上门，看来是有备而来。
不再多想，说着，他朝还在放鞭炮的铁蛋喊了一嗓子：“铁蛋，别玩了，进屋了，你陈远叔叔来了。”
铁蛋正玩在兴头上，有点不情愿，但还是乖乖地掐灭了线香，跑了过来，叫了声“陈叔叔好”。
陈远赶紧应了一声，夸了句“铁蛋真乖”，说完还从兜里掏出一块钱递了过去，“拿着！这是压岁钱！”。
铁蛋一开始还没敢接，但看到张建军点头，腼腆的接了过来，还乖巧的说了声“谢谢陈叔叔，陈叔叔过年好！”
“哈哈！好！”跟铁蛋这么一互动，陈远也放松了不少。
张建军拉着铁蛋，引着陈远走进屋里。
沈婉莹刚才进屋就直接拿出两个被子，都倒上了茶水。陈远见到沈婉莹，又腼腆地笑了笑：“谢谢嫂子！嫂子过年好啊！。”
“过年好，陈远。”沈婉莹微笑着回应，接着道，“快坐，喝口茶暖暖身子。”
她是个明白人，知道男人之间有事要谈，便拉着铁蛋说：“铁蛋，跟妈妈进屋看小人书去，爸爸和陈叔叔说会儿话。”
说着，就带着孩子进了里屋，把客厅的空间留给了张建军和陈远。
客厅里就剩下两个男人，炉子烧得旺，屋里暖烘烘的。
张建军递给陈远一支烟，自己也点上，靠在椅背上，吐了个烟圈，这才不紧不慢地开口：“怎么样，陈远，最近在保卫处工作还顺心？”陈远等的就是这句话，他双手接过烟，却没急着点，叹了口气，开始顺着话头往下说：
“唉，张处长，不瞒您说......”
屋里的谈话声断断续续，过了将近一个小时，陈远才从张建军的跨院里出来。
他反手轻轻带上那扇小木门。此时站在昏暗的胡同里，他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那扇已经关上的门，脸上露出一丝如释重负的微笑。
虽然看不清具体表情，但那微微扬起的嘴角和挺直了些的腰板，显示出他此刻心情不错，看样子跟张建军两人聊得还算投机，至少，这第一步是走出去了。
......
日子不经过，只要是上了班，时间过得特别快。
转眼间，正月也过完了，天气也渐渐转暖，河边的柳树开始冒出嫩黄的芽苞。
这期间，闫解成和刘翠兰的事儿，可把老阎家闹得是鸡飞狗跳。
那天刘家人虽然最终被劝走了，但裂痕已经撕开，面子也彻底撕破。
刘翠兰干脆就住在了娘家，死活不回来。
闫解成后来去接了几次，不是被骂回来，就是连门都进不去。
阎埠贵是个极好面子的人，被亲家这么一闹，又是在全院邻居面前出了这么大丑，这口气他实在咽不下去。
关键是，刘翠兰那句“生不出孩子是谁的问题”像根毒刺，不仅扎在了闫解成心里，也在阎埠贵和刘淑芬心里埋下了怀疑的种子。
再加上刘翠兰那混不吝的性子，阎埠贵思前想后，觉得这儿媳妇不能再要了，否则阎家永无宁日。
他一咬牙一跺脚，把闫解成叫到跟前，沉着脸说：“解成，离了吧！这样的媳妇，咱老阎家要不起！”
闫解成一开始还有些犹豫，毕竟结婚这么多年了，而且离婚在这年头可不是什么光彩事。
但架不住阎埠贵天天在耳边念叨，加上他自己心里也憋着气，之前结婚的时候也没钱收刘翠兰的气，最后也就半推半就地同意了。
可离婚这事儿，不是阎家单方面说了算的。
刘翠兰那边还不愿意呢！她虽然闹得凶，但心里也清楚，自己这脾气，又结婚这么多年没孩子，要是真离了，再想找个像闫解成这样有正式工作、家里还是城里户口，什么事儿都让着她的结婚根本不可能。
更何况，自己要是再二婚，哪个还敢娶啊...
阎埠贵为了能让儿子顺利离婚，也算是煞费苦心，把抠搜的本性都暂时收起来了。
他托人打听，拐弯抹角，最后也不知道通过什么门路，居然花钱找了个从外地来四九城谋生的青年。
那青年家里穷得叮当响，兄弟又多，娶不上媳妇。
阎埠贵许了他一些好处，让他假装看上了刘翠兰，主要是看上刘家条件还行，刘父好歹是个小领导，并表示不嫌弃刘翠兰是二婚，愿意当上门女婿。
这青年按照阎埠贵的指点，找了个“偶然”的机会认识了刘翠兰，一番花言巧语，加上表现得特别“实在”，愿意“倒插门”，还真就把心高气傲又憋着一肚子气的刘翠兰给唬住了。
刘翠兰一看，离了你闫解成，我立马就能找个愿意上门的小年轻，证明我还是有魅力的！
一来二去，脑子一热，觉得这简直是打了阎家的脸，便痛快地跟闫解成把婚离了。
让人意想不到的是，戏剧性的一幕发生了。
阎埠贵花钱找的那个青年，在闫解成和刘翠兰离婚之后，也不知道是真心觉得刘家条件不错，还是跟刘翠兰王八看绿豆——对上眼了，竟然假戏真做，真的跟刘翠兰结了婚！而且婚后就住进了刘家，真当起了上门女婿。
这下可把阎埠贵给恶心坏了，差点一口气没上来背过去。
他不是因为刘翠兰又结婚而生气，而是因为他花了钱啊！
早知道这俩人能真成了，他阎老西打死也不能出这笔“中介费”啊！
这等于他阎埠贵自己掏钱，给前儿媳妇找了个新丈夫！这冤大头当的，让他足足闹心了半个多月，夜里翻来覆去睡不着觉，一想起这事儿就心口疼，比丢了一个月工资还难受。
可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刘翠兰跟这个新丈夫结婚刚一个多月，居然就传出了怀孕的消息！
这下刘翠兰可算是逮着理了，新仇旧恨一起涌上心头。
之前在阎家的时候，刘淑芬和阎埠贵话里话外讽刺她是“不下蛋的母鸡”，现在怎么样？
老娘跟别人结婚一个多月就怀上了！这充分证明，不是她刘翠兰有问题，是他闫解成不行！是你们老阎家祖上没积德！
这口气不出，她刘翠兰就不是刘翠兰了！她特意挑了个周末下午，院里人差不多都在的时候，揣着医院开的怀孕检查单，雄赳赳气昂昂地再次杀回了四合院。
她直接冲到阎家门口，当时阎埠贵正端着个搪瓷缸子在门口喝茶呢，一看见刘翠兰，差点没被茶叶末子呛着。
“阎埠贵！你看看！你给老娘睁大眼睛好好看看！”
刘翠兰二话不说，直接把那张检查单拍在了阎埠贵胸口上，力气大得差点把老头拍一跟头。
“这是什么？”
阎埠贵手忙脚乱地接住那张纸，扶了扶歪掉的眼镜，定睛一看...妊娠诊断证明！上面清晰地写着刘翠兰的名字，以及怀孕的字样。
阎埠贵当时就愣住了，张着嘴，拿着那张轻飘飘的纸，手都开始哆嗦了，脸上是一阵红一阵白，表情那叫一个精彩。
嘴里还念叨着:这......这怎么可能？跟解成这么多年都没......跟别人这才一个多月就......
刘翠兰看着阎埠贵那副错愕、难以置信的样子，心里别提多痛快了，掐着腰，声音拔高了八度，恨不得全院都能听见：
“看见了吧！老阎头！看清楚了！白纸黑字！老娘怀上了！哼！以前在你们老阎家，说我是不下蛋的母鸡？啊呸！现在大家都看清楚了吧！到底是谁不行？是谁没用？是你们老阎家的种不行！是闫解成他是个没用的废物点心！”
她这大嗓门一嚷嚷，比广播喇叭还管用。
顿时，前中后院的邻居们又被吸引出来了，三三两两地聚拢过来，交头接耳，指指点点。
这回大家看的眼神可就复杂多了，有同情的，有看笑话的，更多的则是恍然大悟和窃窃私语。
“哟嗬！真怀上了？”
“我的天爷，这么说......还真是闫解成的问题？”
“啧啧，老阎家这回这脸可丢大发了！”
“我说怎么结婚这么多年没动静呢……”
“这下闫解成可难找下家了......”
就在这时，闫解成也下班回来了，刚进前院，就看见自家门口又围了一堆人，再一看站在中间趾高气扬的刘翠兰，他脑袋“嗡”的一声，血就往脸上涌。
他没好气地拨开人群走过去：“刘翠兰！咱们都离婚了，井水不犯河水，你还跑到我家来闹什么！没完没了是吧！”
刘翠兰一见正主来了，更是火力全开，二话不说，先指着闫解成的鼻子破口大骂：
“闫解成你个废物！软蛋！没用的东西！以前在你们老阎家，受你们一家子的气，还赖我生不出孩子！你看看！你瞪大你的狗眼看看！”
她一把从还在发懵的阎埠贵手里抢过检查单，又狠狠拍在闫解成胸口，
“老娘怀上了！跟你这么多年屁都没有，跟别人一个月就有了！你说！到底是谁不行？啊？是谁断子绝孙？！”
闫解成被骂得狗血淋头，下意识地拿起那张检查单，只看了一眼，整个人就像被雷劈了一样，瞬间僵在原地，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从一开始的不相信，到现在的不敢信，之前他就以为就是刘翠兰的问题，现在离了婚了，等以后再找一个肯定能生个大胖小子，但现在一切都变了...
周围邻居们的目光像针一样扎在他身上，那些窃窃私语声在他耳边无限放大，变成了轰鸣。
他只觉得天旋地转，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刘翠兰看着闫解成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又看看阎埠贵铁青的老脸，以及周围邻居们各异的神色，心里积压了多年的恶气总算出了个痛快。
她冷哼一声，一把从闫解成手里抢回检查单，小心翼翼地叠好放回兜里，昂着头，挺着还不显怀的肚子，在众人复杂的目光注视下，转身，迈着四方步走出了四合院大门，只留下阎家父子在原地。
经过这件事之后，阎埠贵站在大门口的频率不仅没降低，竟然还有上升的趋势，只是那背影看上去更佝偻了些，眼神也更复杂了些。
而闫解成，出乎很多人意料，并没有因此一蹶不振，还是该上班上班，该吃饭吃饭，在院里见了人也还是那样，不多言不多语，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
在院里的邻居看来，这也算正常，老阎家别的没有，就是儿子多，闫解成不行，不是还有闫解放吗？那小子也上班了，眼看着也到了说媳妇的年纪。更何况后面还有个半大小子阎解旷呢。
在这偌大的四九城，在这见惯了起起落落的四合院里，从解放前到现在，什么稀奇古怪事儿没经历过？多大的事儿啊，过去了，也就那么回事儿。茶余饭后说道几天，事情也就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