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戏的眸子微微收缩。
过了好半晌，他有些不自在地垂下头，低声问：“你要等我成年吗？”
小草连忙否认：“不需要。”
闻言，阿戏倏地抬起头，神情认真：“你想要今晚？”
到底是怎么理解到这层意思的？小草无语地扶住额头：“我的意思是我并不需要你为我‘释放欲望’。”
她刚才不过是脑子一抽，想试探一下眼前这只吸血鬼罢了，至于其他的，一点想法都没有。
吸血鬼的爱与欲向来是分开的。
尽管她还年轻，却清楚地知道，面对不爱的对象，无论如何，她都做不到任何身体上的过度亲密。
阿戏这才意识到自己误会了，小心翼翼地问：“那你刚才问我……是为什么？”
“考验你而已，”小草信口胡诌，还故意板起脸，带着几分责备说道，“可你没合格，怎么能随口就答应？你本该义正词严地拒绝我才对。”
阿戏握紧手里的血子糖，眼神黯了黯：“可你为我提供住处、给我血袋……用这样的方式报答，似乎是……理所当然的。”
生存的法则，早已教会了大量容貌出众的劣等吸血鬼，依附于更强的存在，来换取钱币与温饱。
小草蹙起眉，双手气呼呼地叉在腰间。
也许是今天经历的糟心事太多，她实在有些控制不住情绪，语气不由得激动起来：“你为什么觉得这一切都是我‘给予’你的？”
她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分析：“你今天一天的工资是三十圣阳币。之后你还会继续工作，是你自己挣来了血袋与房租。我，顶多算是借你钱的吸血鬼，而且——我可是要收利息的。”
阿戏露出一抹苦涩的笑：“可我现在挖矿的那点工资，根本撑不起我和妹妹的生活，还是你……”
“你也说了是‘现在’，”小草毫不客气地打断他，“将来的日子谁能预料？我说你们能养活自己，你们就一定能。”
阿戏张了张嘴，还想再说些什么。
小草却没好气地一把抓过他手心里的糖，剥开糖纸，不由分说地将那颗红色的糖果塞进他嘴里。
“记住这份甜。不管多难……都要好好活着。”她扬起嘴角，眉宇间洒落一片明亮又坚定的光。
阿戏含着那颗糖，是最便宜的那种，只在血液里掺了点甜味剂，再凝固成形。
他舍不得嚼，只把它压在舌间，任由那一点甜意丝丝缕缕地化开。
“走吧，回家，阿那应该还在等我们。”小草拉住他的手，转身就要往前走。
“可我只做了七个多小时，还没结工资。”
小草脚步一顿，默默转身，走到那个昏迷的吸血鬼旁边，从散落在地上的纸币里数出三张，又顺手把自己给的那枚钢镚揣回兜里。
一共17.5圣阳币，不多不少，刚刚好。
她心满意足地扬起嘴角，回到阿戏面前，挑眉道：“工资到手，但——全部上缴。走啦。”
阿戏望着她，眼底仿佛也被那笑容点亮，泛起一点微光。
从矿场一路回到F区，干燥、飞沙走石的地表逐渐被低矮破旧的房屋取代，空气里弥漫着一股说不清的混杂气味。
小草早已习惯，甚至能面不改色地无视某些巷口沟渠里的不堪，一脚跨过去。
她一路都在想，灰狼他们那个级别的混血种，为什么会亲自对劣等吸血鬼出手。还有那句“是他吗”的确认，这说明他们是奉命行事，目标明确。
还有……灰藤。混血种的高层齐聚汐月城，究竟在谋划什么？
她想得太过专注，不知不觉走过了家门。
直到身后的衣角被拉住。
“……到家了。”阿戏迟疑地提醒。
小草蓦地回神，看向身后那间屋子，被劈开的锁还孤零零地躺在阶梯上。
“哦。”她平静地应了一声，脚尖一转，踏上了吱呀作响的楼梯，推开门。
阿戏默默跟在她身后。
屋里一片漆黑。
灯没有开。
劣等吸血鬼的感官虽弱于纯血，但在黑暗中视物是他们与生俱来的本能，灯光对他们而言更像是可有可无的装饰。
因此，经济拮据的家庭基本不开灯。
小草当然不行，她按下开关，一眼就看见蜷在地上睡觉的阿那。
现在是下午，本是吸血鬼的正常睡眠时间。矿场里那些劣等吸血鬼，不过是为了多挣几个钱，才在白日下矿。
“你去洗澡睡吧。”小草对阿戏说。
阿戏没动。
小草才是这间屋子的屋主，他没有资格先洗。“我等你洗完再去。”
“我现在还不困，等会儿要出去。”小草昨晚睡得少，本该精神不济，可接二连三的事件塞满了脑子，她必须理一理。
听她这么说，阿戏没再坚持，转身走进那间紧挨着房间的简陋浴室。
仅仅由几块砖墙潦草围起，隔音几乎谈不上，哗啦的水声清晰可闻。
阿那被水声吵醒了，惺忪地揉着眼睛。
视线一触及坐在凳子上的小草，她身体瞬间僵住。
下一秒，她慌忙爬起身，把床铺叠整齐，然后佝偻着腰站在小草面前，一副听候吩咐的样子。
“你几岁了？”小草忽然问。
“三、三十岁。”阿那紧张地回答。
三十岁，在吸血鬼里还算是个半大的孩子。
小草指了指旁边的座位：“坐着吧。”
阿那不敢。这位姐姐看起来并不好相处，昨天还打伤了阿戏哥哥。
看出她的戒备，小草也没强求，从口袋里掏出一颗新的血子糖，剥开糖纸，递了过去。
“今天是你哥哥第一天上工，我用他的工资给你买了颗糖。”
阿那看见血子糖，眼里流露出渴望。
这糖她吃过。
可她和阿戏相依为命，面对陌生吸血鬼的赠予，没有哥哥点头，她不敢接，只是怯怯地摇头。
“放心，你哥哥也吃了。”小草直接把糖塞进阿那嘴里，又补了一句，“我也吃了，我们一鬼一颗。”
甜味在口中漫开，阿那低着头，手指不安地绞在一起。
过了一会儿，小草耳边传来一声细若蚊呐的低语：
“谢谢你……你和阿lian哥哥一样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