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应的坐标点就在城主府邸,他们先前使用过的休息室。
一个瞬移抵达,只见沙发上的毛毯叠得整整齐齐,而卡妲·菲娜就坐在一旁。她的身旁——
是静静躺着的可莲,面容安详,宛若沉眠,只是半边脖颈裸露出来,上面绽放着一朵黄白色的蔷薇……那花瓣栩栩如生,仿佛还带着生命的气息。
“你们来了啊。”卡妲·菲娜看见小草和洛应,脸上浮现出一抹笑意,并没有丝毫为即将到来的命运感到惶恐或不安。
“你知道他是灰藤故意派来接近你的混血种吗?”小草没有任何寒暄,单刀直入地问出第一个问题。
她并未指名道姓,卡妲·菲娜却清楚“他”指的是谁。她慢条斯理地回答:“知道啊,他临死前,全都告诉我了。”
小草原以为她会被蒙在鼓里。
明知灰藤派来一名混血种,伪装成吸血鬼在她受伤时接近,却依然选择踏入对方布下的陷阱、与之合作。
她似乎难以理解这样的选择。
“你的表情,好像不太赞同我的做法?”卡妲·菲娜维持着脸上的笑,那张艳丽的面容上掠过一丝讥诮。
小草没有回答,转而抛出第二个问题:“浇灌蔷薇花的营养液,到底是什么?”
那股甜到发腻、又带着糜烂发酵气息的味道,绝不可能是普通的东西。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卡妲·菲娜挑眉,语气里掺入几分挑衅。
洛应见她不肯配合,当即打算强行制服,再用蛊惑能力逼问出来。
但卡妲·菲娜看穿他的意图,言语轻缓却充满威胁:“洛院长,你觉得是我发动术式的速度快,还是你制住我的动作更快?”
洛应的实力确实完全压制卡妲·菲娜,但诚如她所言,他并没有把握在她完成术式之前成功阻止她。
气氛一时僵持。
“你愿意爽快回答我的第一个问题,还反过来问我,说明你并不是完全拒绝交流,”小草向前一步,冷静地分析,“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对吗?”
卡妲·菲娜不再慵懒地靠着沙发,脊背挺直,唇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果然如灰藤所说,你很聪明。”
“我确实有一件事要和你谈。”她毫不避讳地承认了自己的意图。
小草静待她的下一句话,不料卡妲·菲娜话锋一转:“营养液的主要成分,是我的血。那些被剖去的心脏,无法支撑核心载体,所以我把自己献祭了出去。”
至于她的目的,其实很简单——报仇。
为自己报仇,也为可莲报仇。
“可惜啊,我那位亲爱的父亲,只是失去大部分魔力,并没有死亡。”卡妲·菲娜露出遗憾的神情,眼中却藏着恨意。
造成这一切悲剧的根源,就是她的父亲,那位最该死的吸血鬼,
卡妲家族表面光鲜,内里却早已腐朽,弥漫着一股陈腐的气息,仿佛只需轻轻一推,整座大厦便会轰然倒塌。
卡妲·菲娜出生时,便被鉴定出非凡的魔力天赋。族中长辈欣喜若狂,认定她若顺利成长,未来甚至能前往王城就任要职,进一步巩固家族的权势。
他们毫不犹豫地将她钦定为少主,下一任卡妲家族的家主。
“菲娜啊,你会是带领我们家族走向辉煌的那个吸血鬼……”从她懂事起,长辈们每次见到她,总会这样告诉她。
菲娜信了。她日复一日刻苦修炼,将带领家族崛起视为毕生的目标与信念。
当她耳后的月牙印记褪去,正式成年那天,她的魔力也达到了新的高峰,甚至超越了她的父亲。族中拥立她的呼声越来越高。
那时的菲娜意气风发,却未曾注意到,父亲看似和蔼的脸上,日渐阴沉的神色。
吸血鬼的亲情,本就比人类与妖族淡薄许多。
虽因孕育艰难而会爱护后代,但在权力面前,女儿也算不了什么。
权力的滋味,如同成瘾的烈酒,初尝时是灼热的惶恐,随后便化作甘美的眩晕。
那家主的权柄一旦握入掌心,便再难放手。它不仅是地位的象征,更是填补灵魂空洞的良药。
于是,在父亲的默许与授意下,菲娜被同父异母的弟弟诬陷,最终被下放至偏远的汐月城,远离家族权力中心——卡妲城。
但这还不够。
只要她还拥有卓越的魔力天赋,家族中的老辈们就总会想办法将她重新召回,再次威胁到他的地位。
父亲再次出手。他让弟弟带着精锐亲卫暗中伏击。她的心脏被淬毒的利刃刺穿,仓皇逃窜后滚落山崖,濒临死亡。
再次醒来时,一个名叫阿莲的劣等吸血鬼出现在她面前。那是她从前不屑一顾、甚至厌恶的存在。可他怯生生地为她包扎伤口,割开自己的手腕,凑近她干裂的唇。
冰冷的血液一滴滴落入口中,求生的本能让她贪婪地吞咽。
内心却在疯狂地自我厌弃:卡妲·菲娜,你看看你自己,成了什么样子,竟依赖一个劣等吸血鬼的血液苟活。
可就像父亲对权力上瘾,她也在最落魄的时候,对他甘甜的血液上了瘾。
身体逐渐好转后,她会主动勾扯阿莲的衣领,露出尖牙刺入他颈侧的动脉,粗暴地吮吸那令她沉迷的液体,听他抑制不住地发出喘息。
而在他被她吸食得浑身发软之后,她又会毫不留情地吐出嘲讽:
【真是恶心又下贱的东西。】
阿莲脸上总会闪过受伤的神色,但很快,又如往常一般,露出谦卑而温和的浅笑,转身去为她清洗换下的衣物。
他佝偻的身影隐没在昏暗的光线里,显得那么渺小,那么卑微。
一股无名的躁意在她心中窜起。她不知道那是因为什么。
或许是因为下半身仍未恢复知觉,或许是因为魔力变得微弱……与“完整”的阿莲相比,她才更像是个彻头彻尾的废物。
菲娜躺在坚硬的床板上,望着灰色天花板上一块块剥落的墙皮。一盏普通的圆形灯泡摇摇晃晃。
一切都透着贫穷与破败,将她牢牢笼罩,仿佛她余生的命运,就将如此沉沦下去。
“砰——”
她暴怒地一拳砸向墙壁,手背顿时破皮流血。失去了魔力带来的强大恢复力,这种小伤也需要很久才能愈合。
一双还带着水汽的手迅速握住了她的手。阿莲是个哑巴,他说不出话,只能用紧张而担忧的眼神望着她。
“废物。”菲娜刻薄地骂道。
阿莲垂下眼睫,一如往常地拿出干净的布条,为她擦拭血迹。
她却像是找到了宣泄的出口,反复地、麻木地低吼:
“废物……废物……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