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瑾是在齐若清离开后过来的，他一来便径直走到了他常坐的椅子边上坐了下来，“阁老来是做什么？”
“你是没事干吗？让你在九边重镇设立秘密驿站，情况怎么样了？还有让你严查河南、陕西灾情情况？江南走私……”
陆瑾听的头大，摆着手，“行了行了，都部署下去了，一切均在进行中。”
李辰临严肃道：“不可懈怠。”
“必然。”陆瑾蹙眉看向他，“很多事情是急不来的，太着急了反而会出问题。”
“厝火积薪之下，难以寝其上。”
陆瑾闻言，双手交叠枕在后脑勺长叹了一声，“这么干下去，真等跨马携酒遍踏长街，目及之处，尽是春日花繁之时，已垂垂老矣。”
李辰临唇角微扬，戏谑道：“那是少年人干的事，也不看看你现在的岁数。”
“你……”陆瑾猛地坐直了身体，凤眼含怒，“哼，你的意思就是今日来的那齐小公子适合了？”
这话一出，李辰临半垂的眸底腾起暗雾，唇线紧抿，不再搭理他。
本是无心之言的陆瑾察觉出他的不对劲，打量着他，“齐若清带着他孙子来，到底是来干嘛的？”
“替皇帝问殿试题目。”李辰临知道他起了疑，却不想让他看笑话，便回答了他的问题。
“嗯？让你出？”陆瑾惊讶地看着他，“你出了？”
“嗯。”
“当着他孙子的面？”
“嗯。”
陆瑾不解，凝眉思索了片刻，问道：“你们达成了什么交易？你要故意留个把柄给他……”
“卖儿子。”
“噗呲……”陆瑾干咳了几声，“都是老狐狸啊……”
李辰临眼尾余光淡淡掠过他，“热闹看完了，便赶紧走吧。”
陆瑾站起了身，静静地看了李辰临好一会儿，在他渐露不耐时，神色凝重的说道：“最近要小心。”
李辰临闻言，轻笑一声，打趣道：“你那师弟忍不住了？”
陆瑾皱眉道：“我没开玩笑，我不想看到你们任何一方出事。”
“你今天闲话良久，就为了这事？”李辰临望向他，认真道：“我心中有数。”
“你有数就行，我走了。”
这回他走的倒是利落，离开了吏部，他又直接去了栖云阁，在暖香坞找到了赵名。
“我是来碰碰运气的，没想到你真在。”陆瑾看向侧卧在软榻上正在看书的赵名，随意找了处位置坐下。
赵名闻言，唇角微勾，指尖轻挑书角，“师兄今天挺忙呀。”
“你们省点心，或许我不用这么忙。”陆瑾一边说一边手执茶壶为自己倒了杯茶。
“师兄过来有何事？”
赵名放下书，端正坐姿静静地看着陆瑾。
“你知道我来是为了什么，最近你做的有些过了。”
赵名闻言，垂眸沉默不语。
陆瑾见他不说话，起身来到他面前，“最近我会派人跟着你，但凡你脱离了我的视线，便是承认了你就是他。”
赵名抬头与他四目相对，轻笑出声，“随你。”
陆瑾离开后，赵名盯着刚才陆瑾喝的过茶杯看了良久，突然起身离开了栖云阁。
*
四月十五日，殿试的日子，寅时，近三百贡生在午门列队，由太监领至华盖殿，三跪九叩后，受卷官便开始发题。
齐言看见题目，悬着的心终于死了，仍是那天他听到的。他摆了摆头，撇弃杂念，开始认真答题。
方听远看到题，却觉得这题更像是出自那人之手，在心里长呼一口气后，开始研磨。
时间从日出到日落，所有贡士交完卷后，由鸿胪寺官员引导，向宫殿方向行三跪九叩礼，再纷纷退场。
齐言离开宫门，家仆接了他上马车，竟看见祖父坐在里面，他连忙行礼，“祖父。”
“如何？”
看着祖父慈祥的面庞，齐言羞愧地低下头，“才疏学浅，终是纸上谈兵。”
齐若清倒是满意地看着自家孙儿，拍了拍他的肩，“无妨，知耻而后勇。”
次日文华殿内，礼部尚书吕阶与户部尚书倪吉眼神交流，又做无意状掠过正在埋头阅卷的李辰临。近段时间整顿铨选、强化考课、整肃吏部内部的成绩可谓是有目共睹。
最重要的是如此年轻便有铁血手段，再加上皇帝的看中，未来……想到那传言，二人又对视一眼，垂下眼眸看起了手中的卷。
一天下来，三百来份考卷均过了每位阅卷官的眼，礼部尚书吕阶看着众人道：“这十份试卷为最优等，各位大人可有意见？”
他说的时候特地看了眼李辰临，见他无反应，再次说道：“诸位大人我意见，就送入内阁吧。”
没想到内阁对排名第一与第二的卷子起了争议，一个以“三才贯通”（天时、地利、人和）为论述框架，被评为，“学识宏富、持论醇正”。一个按“经-权-变”三层递进展开，被评为“通权达变、虑周藻密。”
实难评判，共同决定呈于皇帝，由他来定夺。
李乾夷看过试卷，召集首轮阅卷官及内阁一同商议，众人齐聚一室，却是心知肚明皇帝的心思。
在场众人眼神或无意或有意地轻轻扫过李辰临，看他如何应对。
李乾夷开口道：“钰儿，这两份试卷颇具争议，殿试题目是你定的，便由你来做最终确认吧。”
此话一出，众人心下大惊，原以为只是听他意见，没想到题目也是眼前的年轻人出的。
在场众人眼神又同时瞥向首辅大人，见他正襟危坐，面容肃穆，便知二人早已达成了某种默契。
李辰临开口道：“此卷可第一，堪称守经达权的典范，相比学识的深厚功底，我认为更应看重的是思维的突破，比如这里建议先设海防试验特区，而非全面开海，这在风险可控上是具备创新的，还有这处……”
众人听李辰临对这篇策问的逐一讲解，纷纷点头，最终定下排名第一的卷子，由皇帝钦定状元，另一份则是排名第二。
只是当姓名出来之后，看到状元是方听远，第二名是齐言，皇帝看向齐若清笑道：“齐首辅，我瞧着你孙儿有玉映冰壶之质，更适合探花，如何？”
齐若清起身作揖道：“陛下圣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