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展预选日，一楼展区人声不嘈杂，但气氛却热得像一壶刚煮开的水，咕嘟咕嘟地响着。
米悦站在作品墙前，手里握着她的展览证，指尖顺着证件边缘轻轻滑动。
阳光像是裹着蜂蜜的风，从雕花玻璃窗洒进艺术楼的展厅,落在她的身上。
米悦的展板排在“感知体验·学生原创”专区的中段，编号17，一如她一贯的风格——干净，理性，带着一点不动声色的克制。
她的那幅画，画名是《画中静语》。
一个女孩坐在空教室的窗边，外面下着雨，桌面铺着白纸，手里握笔却迟迟没落下笔迹。
画面没有任何表情描绘，连眼睛都是模糊的线条，但整个场景——仿佛一声没发出的叹息，被凝固在了纸上。
“你被评为‘最具风格女画手’啦！”高希希从后台冲过来，兴奋地像一只撒了糖的兔子，“老师们都在背后说你‘情绪精准得像解构语言学’。”
米悦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她没说话，但耳尖红了一点。
高希希一边抓她胳膊晃，一边往展区角落扯：
“快快快，另一边‘情绪表现奖’公布啦，有人说是数据院的……我怀疑就是你们家那位疯疯的学弟。”
“什么‘你们家’？”米悦皱了皱眉，却没挣开。
“哟，”唐思雨忽然凑过来，笑得像一朵猫薄荷开的花，“你不否认，是默认咯？”
“……随你们说。”
她说这话的时候，眼睛其实已经悄悄飘向了隔壁展区。
那是“图像情绪实验作品”区。
人还没走到近前，她就听到了几句路人的评论。
“这是谁画的？画风太像黑刻了吧！”
“哎你不觉得吗？最近黑刻的女主笑得格外真实，好像真的恋爱了。”
“我看他不是在画漫画，是在画一个人。”
米悦听到这句，脚步顿了一下。
不是在画漫画，是在画一个人。
她心跳乱了一拍。
她知道他们说的谁。
也知道那“一个人”——是谁。
展区角落，第21展板，《侧光里的她》。
那幅画静静挂着，色调是浅银灰与柔粉交叠。
画面没有正脸，只有一个低头笑着的女孩，被阳光斜斜洒下，一束光正好落在她的侧颊。
嘴角勾起了一点，却不是那种“我开心”的笑，而是那种“你在看我，我才笑”的温柔。
线条收笔的地方，有一点像是抖了。
但那一抖，恰恰成了整幅画最动人的一笔。
米悦没有靠近。
但她认出来了——那是她那天在楼梯转角，低头接电话，刚好他从背后经过的瞬间。
那天她没说话，他也没叫她。
他只是站在两步之外，看了她一眼。
然后，就走了。
可他把那一眼——画了下来。
“你们……你们真的不是在谈恋爱吗？”
一个声音在身边响起，是马一鸣。
他两手插兜，站在周墨后面，瞄了画一眼，又瞄了米悦一眼，目光在他们俩之间来回弹跳，“你这画风互动，是磕疯子和女主角本人啊！”
周墨没回话，倒是唐思雨“嗷”的一声大叫：“不是我说，你们现在要是不交往，那全南大嗑你们cp的人都要集体失恋了！”
“……闭嘴。”米悦低声说，耳朵却不争气地红了。
“我闭。”唐思雨笑，伸手想去搂她肩膀。
结果下一秒，米悦往前走了一步——
不小心，踩到了什么。
“……啊！”
鞋底一滑。
身子微微后仰，差点摔倒。
一只手，从后面托住了她。
没有大动作。
只是掌心温暖地稳稳撑住了她的后腰。
像是护住了一只鸟。
又像是，默默撑住了一场不该坍塌的情绪。
是周墨。
不是唐思雨。
——
米悦站稳了。
低声说：“……谢谢。”
周墨点点头，收回了手。
没有多余的动作。
她低头一看。
脚下，是一片湿漉漉的银杏叶。
周墨却蹲下去，抽出衣兜里的纸巾，捡起那片湿叶，擦了擦地上的水渍。
捡起后，他站起身，走到旁边，把纸巾和叶子一起扔进了展区门口的垃圾桶。
整个过程，没发出一点声响。
就像他从头到尾——
只是为了让她不摔。
也为了不让其他人摔。
——
旁边看得清清楚楚的马一鸣，差点没笑出声。
他看着周墨，低声坏笑：“你行啊，哥们儿，连拾荒都能拾出恋爱的味道。”
高希希在旁边眨眨眼，小声咕哝：“这周墨啊，温柔成这样，磕死我了。”
唐思雨本来还想顺手去搂米悦肩膀，结果这一幕一出，她动作顿住了。
眼睛瞪得比兔子还大。
米悦收回视线，转头继续看画，动作克制得像什么也没发生。
可她耳根后，已经悄悄泛起一圈绯红。
见到周墨走回来，高希希扯了一下唐思雨的衣袖。
唐思雨会意。
两人装着去看别的画，就悄悄退去。
马一鸣一愣，突然明白了什么，也溜走了。
——
就在这时，展区主办方的老师走过来，手里拿着一叠临时登记表。
“同学们，稍微留意一下自己的作品哈，我们开始核对预选名单了——咦，这位同学，Z号情绪组展品的提交人，是你吧？”
周墨回头，看着对方，微微点头。
主办方老师确认名单，笑着补充：“你的《侧光里的她》入选了情绪表现奖决赛，我们需要你确认一下是否实名登记。”
“实名……”周墨愣了愣。
米悦站在不远处，听见这句，抬头看了他一眼。
他也看向她。
光线正好从两人之间落下来，像一道透明的光桥。
他说：“不实名了，就留Z。”
她眼底有一点笑意。
那是——懂了他的小坚持。
展厅走廊尽头，是学生自助茶歇区。
两人一前一后过去取水，周墨为她挑了一瓶柠檬苏打水，自己拿了矿泉。
她接过那瓶的时候，瓶盖是开过的，已经被他悄悄拧松了。
她说：“谢谢。”
他说：“你笑了。”
她偏头看他：“什么时候？”
他盯着她半秒，答：“刚刚。”
她轻咳一声：“我只是脚滑了。”
“那你笑的不是因为我吗？”
她转开头：“你猜。”
他轻轻笑了。
“那我就当……不是为了谁，是刚好我在。”
米悦低头，打开瓶盖。
柠檬味在空气中炸开来，一点点的酸，铺在唇齿之间。
她没说话。
但嘴角，确实上扬了一点。
他看着她。
那一刻，他没在画她。
可她那一瞬的神情，已经被记在了脑海。
他心里想了句，却没说出口——
“她笑着看我，就已经比画还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