虫星的三月总是阴雨绵绵，以往这种日子沈翊都会选择和阿莱西奥一起窝在家里，一起看一场电影或是热烈甜蜜地共度美好的床上时光。
可现在，只有沈翊一个虫坐在一间陈设简陋的房间里。
“我听说您不肯吃饭？”
门被从外面推开，沈翊滞涩地转动了一下眼珠，看着一个银发雌虫端着餐盘走进来，然后打开了房间里唯一的小窗子。
料峭的风夹杂着细雨吹进来让沈翊哆嗦了一下。
他垂下眼，对雌虫的话置若罔闻。
“您这么不在意自己的身体，您的雌君在战场上也不会安心的。”
那雌虫见沈翊不理他也不恼，只是平静地将餐盘推到雄虫面前。
明明是轻柔的语调，沈翊却觉得那里面的恶意如同蛇毒一样，一瞬间就麻痹了他所有的反抗。
是他忘了，他现在不过是一个俘虏，一个用来威胁阿莱西奥的虫质。
他觉得胃里像是坠了一块石头一样，根本吃不下任何东西。可就算这样，沈翊还是强迫自己拿起刀叉，然后机械地将盘中的食物塞进嘴里。
囚犯的伙食自然算不上好，沈翊用力吞咽着，可还没吃几口，强烈地心悸就让他控制不住地恶心，他扶着桌边不停地干呕，没一会就将刚吃的东西全都吐了出来。
折腾了这一场，沈翊的脸已经苍白得像纸一样，但他顾不上自己的狼狈，看着坐在他对面的雌虫，哑着嗓子开口：
“我要见阿莱西奥！”
雌虫，也就是卡希尔摇摇头。
“您知道这是不可能的。您的雌君现在正在前线征战，没办法和您进行通讯。”
似乎是怕沈翊闹起来，他又好脾气地补充了一句，“不过您放心，战争结束后，他自然就会回到您身边。当然……前提是要他先救出我们的雄主。”
“宋离……”
沈翊的牙齿上下打颤，念出这个名字时心里恨不得嚼碎了他的血肉。
卡希尔皱了皱眉，似乎对沈翊这样对待雄主感到不满。
不过很快他就恢复了淡漠的表情。
这个叫沈翊的雄虫和他们作对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而现在对方已经是雄主的手下败将了，弱者的怨憎没必要再多在意。
他起身打算离开，可下一秒，手臂上的光脑就发出了特别提示的声音。
卡希尔怀着期待地点开讯息，反复将上面的信息读了三遍，才露出一个舒心的笑。
“宋离得救了？”
沈翊的声音因为刚刚的呕吐变得像被砂纸磨过一样粗粝。
卡希尔好像才想起他也在这一样，抿着一个不明显的笑点点头。
“那你们打算什么时候放我出去？”
卡希尔看着沈翊，脸上露出了点怜悯。
“等到雄主平安回到中央星就可以了，不过在此之前，我有一个不算好的消息要提前告诉您。”
“您的雌君，阿莱西奥在不久前对抗异兽的战争中……牺牲了。”
有一瞬间，沈翊觉得自己的耳朵好像失聪了一样，外界的所有的声音都听不见了。
他僵硬地转过头。
“你说……什么？”
恍惚中他只能看到卡希尔的嘴开开合合，重复着那个让他绝望的答案。
阿莱西奥，战死了？
潮湿绵密的雨还在下个不停，带着水汽的空气充斥了沈翊的口鼻，他好像溺水一般，大口喘息着。
他发不出任何声音，空荡荡的房间里只能听到他喉咙里艰难挤出来的‘嗬嗬’的气音。
沈翊终于坚持不住倒在地上。
“卡希尔阁下，里面的雄虫……”
一个军雌走到门口，欲言又止。
他是索伦上将派来控制沈翊，协助卡希尔的。
卡希尔回头看着眼前的那扇门，垂下眸，“他对他的雌君确实深情，可他不应该和雄主作对。”
“那……阿莱西奥的遗书？”
“……给他吧。”
“是。”
*
虫族对异兽的战争彻底失败了。
战火在虫星各地点燃，无数无辜的虫民倒在异兽的攻击中。
可这一切都和沈翊没什么关系了。
他仍然被关在这个不足十平米的小房间里，不见天日。
“真难看，如果让阿莱西奥看到，说不定他都认不出我了。”
沈翊看着镜中的自己，里面的雄虫眼下青黑，嘴唇干裂，衣服皱皱巴巴的还带着污渍。
他走到窗边，用手接了点雨水，然后慢慢将凌乱暗淡的金发打理好，又将衣服的扣子一个一个系好。
“这样就好点了。”
他试着挤出一个阿莱西奥最喜欢的笑，可惜失败了。
卡希尔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一个已经有些疯癫了的雄虫。
他压下心中复杂的念头，告诉他，“您可以走了。”
“异兽正在大肆屠杀，这里很快也不安全了，我们要撤离了，您自由了。”
沈翊从镜子里去看身后的雌虫。
“你们要去哪？能带我一起走吗？”
卡希尔皱眉不说话。
沈翊和他们是敌对关系，就算他对他曾经有过短暂的同情，可这也不代表他就愿意帮他。
沈翊回过头，曾经总是神采飞扬的蓝眼睛无神地低垂着。
“真的不可以吗？”
他慢慢走近卡希尔，叹息了一声，“那太可惜了……”
强烈的死亡预感攫住了卡希尔的神经，他瞳孔骤缩，汗毛倒竖，后退一步转身欲逃。
可来不及了。
毁灭性的精神力在下一秒自雄虫体内喷薄而出，一阵刺眼的亮光之后，巨大的爆炸声响起。
直到过了好久，烟尘散去。
以这个房间为圆心的一切，全部都消失了。
连绵不断的雨终于停了，一缕阳光从乌云中洒下，照在一大片圆形的凹陷处。
什么都没有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