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初的深圳，寒风凛冽。华强北电子城门口，铁皮小摊贩缩着脖子吆喝盗版光盘：\"十块三张，Vcd大片！\"路过的工人和小贩三三两两，全裹着便宜的尼龙外套，呼出的白气在电线杆下结成霜。
我缩在\"飞宇网吧\"门口水泥台阶上，点了根红双喜，嘴里哈着气，眼睛死盯着对面的天桥。这网吧门头破败，霓虹灯管坏了一半，门口贴着\"庆祝加入wto，上网5元\/小时，包夜15元\"的手写海报。旁边小黑板上用粉笔写着\"最新大型网游《传奇》，体验新服\"。
\"来了吗？\"默哥从弄堂口晃过来，嘴里叼着根牙签。
\"没动静。\"我瞄了眼手表，掐灭烟头，\"八点一刻了，再等十分钟。\"
不等也得等。这次约见的李明，是我们下一步计划的关键人物。元旦夜那一把虽勉强脱身，却给我们敲响了警钟——单靠手上功夫的老把式，在现代赌场早就玩不转了。要么改行，要么改变套路，找条新路子。
马叔介绍这小子时，满嘴吹得天花乱坠：\"这人懂行，澳门混过，电脑技术一绝。\"我半信半疑，但也知道，不试不知道，眼下也没更好的人选了。
\"不是我说，\"默哥靠在电线杆上掏耳朵，\"搞电脑的这帮人，指不定靠不靠谱。咱们江湖人讲究一口唾沫一颗钉，他们这些书呆子，谁知道安的什么心。\"
\"少废话，\"我拍了拍他肩膀，\"你以为我想啊？不转型就等死，现在这行，手法再好也顶不住那些电子眼。\"
\"那也得先——\"
默哥话没说完，我一把拽住他胳膊。对面街角，一个瘦高个儿挎着个破旧书包，探头探脑地张望着，活像个做贼的。那人穿着件发白的蓝色秋衣外套，脚上一双白边球鞋，头发油腻得能挤出油来，鼻梁上架着副黑框眼镜，镜片厚得跟啤酒瓶底似的。
\"就是那个？\"默哥皱眉，\"看着比饭馆刷碗的还穷酸。\"
\"别瞎说，走。\"
推开网吧的玻璃门，一股闷热的汗臭味夹杂着泡面味扑面而来。前台坐个满脸痘痘的小青年，正对着屏幕玩《红色警戒》，嘴里还啃着根火腿肠。
\"上几台？\"小青年头也不抬。
\"两台，开两小时。\"我掏出十块钱，\"约了个人，待会还来一个。\"
\"机子自己挑，密码贴显示器上了。\"小青年接过钱，随手递来两张纸条，\"包夜的话，再加十块。\"
网吧里塞满了十几台老式电脑，靠墙一溜摆着，每台前坐着人，清一色的男性，大多二十出头。cRt显示器像个大水桶，戴着五颜六色的装饰布套，边框上贴着各种游戏角色贴纸和香烟烫痕。
鼠标垫全是泛黄的旧报纸，一层油渍搓不掉。三台机子前挤着五六个小年轻，一边看着屏幕上的姜文电影，一边嗑瓜子吹牛逼。
我找了个靠边的位置坐下。开机，机箱里发出一阵哀嚎般的噪音，风扇转得震天响。桌角贴着台机的配置单：\"赛扬366cpU，64兆内存，昂达显卡\"。
显示器亮起来，windows98启动画面龟速爬出来，内存不够，卡得要命。登录进去，旁边折页上写着\"内部宽带拨号，正常情况55K速度，qq一定能上，网页靠天\"。
\"你看这网速，跟蜗牛似的。\"默哥坐在旁边，点开网页，等了半天才出来个雅虎首页，上面滚动新闻是\"布什即将就任美国总统\"。
\"能用就行，别挑毛病。\"我随手点开IE，等了半天才加载出新浪首页，上面几个标题写着\"千年虫危机已过\"、\"加入wto在望\"、\"北京申奥成功\"之类的。
正当我浏览新闻时，网吧门口进来个身影。李明环顾一圈，一眼看到我们这边，径直走过来，拉开椅子坐下。
近看此人，约莫二十五六的样子，瘦得皮包骨，两眼窝深陷，满脸菜色，三四天没刮的胡茬，一副营养不良的德行。脖子细得像根竹竿，却撑着个不小的脑袋。右手拇指上缠着圈创可贴，左手腕上有道暗红色的疤。
\"马叔介绍的？\"李明右手紧攥着背包带子，语气又紧张又拽。
\"是，李先生？\"我故意客气了一句。
\"李明就行。\"他没有伸手，直接坐在对面的机子前，放下书包，取出个破旧的笔记本，厚得像板砖，磕碰得全是划痕。
\"马叔说你懂行，在澳门那边干过？\"我试探着。
\"嗯，永利赌场，搞技术维护那块，干了一年多。\"李明低着头摆弄电脑，即将有谢顶的趋势，估计是熬夜太多，\"赌场监控系统和电子设备都归我管。\"
\"那马哥跟你说过我们的事情了？\"
李明这才抬头，目光从厚厚的镜片后射出来，带着种怪异的审视：\"他说你们缺个懂技术的，帮忙'解决点问题'。但没说是哪方面的问题。\"
默哥突然插嘴：\"你打哪来的？听口音不像广东人。\"
\"河北保定。\"李明头也不抬，径自在键盘上敲打。
我看了默哥一眼，又转向李明：\"不瞒你说，我们想了解现代赌场那套电子系统和监控手段，还有...可能存在的漏洞。\"
\"哦——\"李明拖长了音，嘴角露出个似笑非笑的表情，\"懂了，搞老千的。\"
一听这话，默哥脸色一沉，刚要开口，被我用脚踢了一下。这种事本来就见不得光，大家心知肚明就好，何必说得这么直白。
\"你不也干这行？\"我笑着搪塞过去。
\"我是技术员，不是赌客。\"李明推了推眼镜，\"不过我懂你们的意思。现在那些大赌场，跟十年前不一样了。满场都是电子设备，高清摄像头能看清你额头上的汗毛，洗牌机里有重量传感器，筹码上有磁条追踪...你们那些老一套，早就不管用了。\"
这话说得刻薄又傲慢，默哥明显不爽，咬牙正要发作，我一把按住他的胳膊。
\"所以才找你啊。\"我平静地回应，\"不与时俱进，只能等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