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
小火苗顶在硬布条头上，跳得稳当。橘黄的光晕不大，拢着老方那张冻得青紫、油泥混着血冰碴子糊满的糙脸，在铁锈腥气的巨大空间里，暖得跟捧了颗刚从灶膛扒出来的热土豆。
“好娃子……争气……”老方喉咙里滚出点气音，怕吹熄了这点指望。他撑着破棉袄窟窿的胳膊肘子发颤，慢慢把带火苗的布条举平了。火尖儿对着背后那道刚裂开头发丝细的深缝——缝里还在往外漏风，吹得火苗一歪一扭，就是不灭。
老方眼神尖得像耗子盯油灯。布条火烧的暖浪燎着裂缝边缘——那层厚厚冻住的深褐色胶油壳子——就燎着的那半指宽的地方！
滋……
细微！胶油壳子挨着火气的地方，那死硬的壳面……真的……化开了一点点？！变得油润润的，在火苗映照下反着腻光？
“热……烤开缝了……”老方心口窝怦怦直跳，不敢大喜，只敢盯着那点刚烤软的油壳缝看。那缝似乎真被热气顶开了一丝丝，从头发丝宽，变成了……两根头发丝宽？
风更密了点。那缕钻进鼻子缝、勾得人舌头发干的芝麻饼焦香……也浓了点！还有几粒细小的焦饼渣被风裹着，从新撑开的缝口挤出来，轻轻洒在冰冷的胶面上。
老方盯着那几粒刚落地的黑点。
一个荒唐又透着点门道的念头冒了出来。
“……火……点不着门锁……点芝麻试试？”他嘟囔着，像是问布条上的火苗，也像是问自己这双沾满灶房腌臜的手。火苗跳着，舔着布条尖儿没烧透的地方。
说干就干！他屏住呼吸，手稳得惊人——那是炉前几十年练出来的功夫。蘸着火苗的布条尖儿慢慢压低、压低……对着胶面上离他最近的那颗刚飘出缝口的焦芝麻粒……悬在上头一点点。
没碰着！
就隔着点距离，让那点橘黄火气轻轻地、慢慢地……烘烤着那粒冻硬的小黑点。
一秒……
两秒……
滋！
极其轻微的一声爆响！
那粒芝麻在火气持续的熏烤下，居然……爆开了一小点？！细碎的金黄油星混着一点焦香，瞬间在冰冷的空气里炸开！
火苗像是被这油脂香气激了一下，噗地窜高了一线！
更关键的是——
就在芝麻爆开的瞬间！
那道被火气熏烤得稍微软化撑开的缝隙深处……
嗡！！！
极其低沉的、仿佛老井底闷雷滚过的一次震动！
虽然短暂微弱，但实实在在！整个巨人残骸舱壁似乎都跟着极其微弱的抖了一下！
“……神了！”老方冻麻的嘴唇哆嗦着咧开。他像是找着了开破锁的诀窍，眼睛亮得瘆人。布条上的火苗被风吹得抖，他看着火尖，又看看缝口，再看看胶面上的芝麻粒渣。
“……芝麻……点芝麻……芝麻引路……芝麻引火……”他颠来倒去地念着，带着点赌徒撞大运的兴奋。他小心翼翼护着火苗，布条尖儿又去烘烤下一颗离缝口更近的、沾着油光的焦饼渣！
烘……
滋！
又一颗焦饼渣在温热火力下爆开！油香更浓！
缝隙里传来第二次更清晰的嗡嗡震动！
裂口仿佛也被这波动顶着，无声地又撑开了一线！风更大了！芝麻香裹着尘土味儿扑面而来！
就在这时！
异变陡生！
老方正全神贯注盯着下一颗芝麻粒——
咔哒！
一声轻微的金属摩擦脆响！毫无征兆地从他背后传来！
老方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猛回头！
只见那根深深扎在胶质层里的巨大冷凝管桩子——他刚才一直靠着的玩意儿——根部那锈蚀的管壁内部，像是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覆盖表面的厚油污冰壳猛地崩裂掉下来拳头大一块！
露出底下冰冷、光滑、却布满细微管道的合金管壁！
而在那崩掉油壳的地方——
一个小小的、深埋在管道接口缝隙里、被油污冰渣半埋着的……
齿轮状小圆孔？！
小孔只有拇指盖大，边缘一圈微微内陷。孔洞表面似乎覆盖着一层半透明的冷凝膜，膜下隐约透出点……极其黯淡的、却绝对稳定的……紫蓝色微光？！
这光……这结构……老方猛地想起小老板之前指着裴烬腰后焊点说的“钥匙眼儿”！
“钥匙眼儿……露相了？”他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那孔洞里的紫蓝微光，和这冰天冻地的阴冷，和布条上这点橘黄暖火的氛围……格格不入！看着比那深裂缝还邪乎！
没等他细琢磨——
“嘎啦……嘎啦……嘎啦……”
规律、缓慢、但越来越清晰的金属刮擦声！从裴烬嵌在胶质里那副早就“熄火”的铁架子深处传了出来！
不是之前那种搏动鼓音！就是单纯的刮擦！
仿佛一根沉重的铁杆子，被无形的力量拽着，一下一下刮在生锈的内壁上！
声音来源——
正是裴烬新被焊死的那块腰后接口板附近！
老方看看冷凝管上新露出的钥匙孔。
又看看裴烬铁壳子里传出的诡异刮擦声。
再看看手里布条上跳着的橘黄火苗。
最后扭头看着那道已经撑开有小拇指宽、芝麻焦香不断的裂口……
“……先扒缝……还是……捅那铁眼儿？”老方喉咙干得冒烟，破锣嗓子都磨出了血丝味。这芝麻缝看着像热乎的出路，但那钥匙孔冒的光又像是某种沉寂多年的老物件被惊醒了……两股道摆眼前，谁知道哪条是活路？
火苗舔着布条，滋滋轻响。
裂缝里的香风还在吹。
铁壳子里的刮擦声越发清晰……嘎啦……嘎啦……像是在催促。
老方攥着火把的手心，那深紫色的冻疤隐隐跳了一下。
空间里唯有铁锈、焦油与芝麻香的冰冷混杂。裂开的缝隙像一张沉默的嘴，透着尘世烟火气的呼唤；冷凝管根部那幽幽的紫蓝孔眼，则如同墓穴深处突然睁开的漠然瞳孔。裴烬铁壳内持续的刮擦声如同生锈的秒针，在死寂中一下，一下，凿着紧绷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