毓庆殿内，肖九仪确实吹灭了蜡烛，却没有睡。
她抱膝坐在床榻上，额头抵着膝盖，任由眼泪无声滑落。
赵皇后今晚的反常让她措手不及。
那个一向强势的母亲，居然会为她流泪，会提出取消婚约……这究竟是为什么？
为什么要在她好不容易下定决心后又一个一个的来动摇她？
窗外传来极轻的沙沙声，像是风吹落叶。肖九仪猛地抬头，望向窗户方向。
有那么一瞬间，她会想到方才陆肃尧翻窗而入的身影——不顾一切的说要她和自己走。
但窗外只有月光，冷冷清清地洒在窗棂上。
肖九仪擦干眼泪，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她起身走到妆台前，借着月光看向铜镜中的自己：眼睛红肿，面色苍白，哪有一点待嫁新娘的喜气？
她拿起那把陆肃尧送的木梳，轻轻抚过梳齿。
这把梳子陪她度过无数个难眠之夜，每一道纹路都熟悉得如同自己的掌纹。
\"陆肃尧……\"她无声地呼唤这个名字，舌尖泛起苦涩。
白日里韩昭的话又回响在耳边：\"陆将军已经秘密返京……三日后子时，翠华门……\"
不，她不能跟他走。
不是不愿，是不能。
若她逃婚，第一个被问罪的就是韩昭——欺君之罪，株连九族。
而陆肃尧，好不容易才保住性命，若再犯天颜，必死无疑。
肖九仪放下木梳，转向那件挂在屏风上的嫁衣。
月光下，金线绣成的凤凰栩栩如生，仿佛下一刻就会振翅高飞。
她缓步上前，手指描摹着凤凰的轮廓。
\"韩昭，韩昭……\"她轻声念着这个名字，试图唤起一丝期待或喜悦，却只有深深的愧疚。
韩昭待她极好，从她还是个不懂事的小公主时就处处维护。
就连这次陆肃尧装疯案发，也是韩昭多方周旋才保住他的性命，从始至终都尊重自己的感情，不曾有半分逾矩……
这样的韩昭，值得一个全心全意爱他的妻子，而不是她这个心里装着别人的冠名长公主。
\"但我可以学着爱你。\"
肖九仪对着黑暗中的空气轻声道，\"我会做个好妻子，不再想着陆肃尧，不再让你为难……\"
月光西斜，已是后半夜。
肖九仪终于感到疲惫，和衣躺下。
临睡前，她最后看了一眼北方的星空。
星光依旧明亮，她沉沉睡去，眼角还挂着未干的泪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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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肃尧避开巡逻的侍卫，潜行在宫墙阴影中。
赵皇后失魂落魄离开的画面挥之不去，肖九仪尖锐的话语犹在耳边。
事情比他想象的更复杂——肖九仪并非单纯被逼嫁人，而是出于某种他尚未完全理解的考虑，主动选择了这条路。
转过一处假山，陆肃尧突然警觉地停下脚步。
前方树丛中有细微的动静，不似风吹草动，更像是……有人特地在此潜伏。
他悄无声息地拔出匕首，屏息凝神。
片刻后，一个黑影从树丛中钻出，借着月光，陆肃尧认出来人——是韩昭派来给他送信的刘城！
\"陆将军！\"刘城压低声音，\"韩大人让我来寻您，有要事相商。\"
陆肃尧收起匕首，皱眉问道：\"何事这么急？\"
刘城凑近几步，声音压得更低：\"韩大人说，计划有变。赵太后今晚突然去了毓庆殿，出来后直接去了御书房，与皇上密谈至深夜。韩大人心里担忧……\"
\"担忧什么？\"
\"担心婚约会有变故。\"刘城紧张地环顾四周，\"韩大人请您即刻去他那边一见。\"
陆肃尧心头一紧。
难道赵皇后真的说服皇帝取消婚约？若是这样，肖九仪会如何选择？
她还会……愿意跟他走吗？
\"带路。\"他简短地说，跟着刘城没入夜色中。
穿过几条隐秘小径，两人来到一处偏僻的废殿。
韩昭已在殿内等候，见陆肃尧进来，立刻迎上前：\"陆将军，情况不妙。\"
借着微弱的烛光，陆肃尧看到韩昭眉头紧锁，额角还有一道新鲜的血痕。
\"你受伤了？\"陆肃尧敏锐地问。
韩昭摆手：\"小伤。刚才跟踪一个可疑的太监，险些被发现。\"
他走到角落，深色严峻的盯着面前的陆肃尧：\"听我说，赵太后今晚从毓庆殿出来后，直接去见了皇上。我买通的一个小太监说，太后哭求皇上取消婚约！\"
陆肃尧心跳加速：\"皇上答应了？\"
\"没有。\"韩昭摇头，\"但皇上答应重新考虑。肃尧，若婚约真的取消了的话……\"
\"仪儿会怎么选？\"陆肃尧直接问出最关键的问题。
韩昭沉默片刻，苦笑道：\"我不知道。今晚之前，我以为她是为了保护你才终于同意嫁我。但现在来看……\"
他抬头直视陆肃尧，\"若婚约取消，你会带她走吗？\"
陆肃尧没有立刻回答。
他走到窗边，望向毓庆殿的方向。
月光下，皇宫的轮廓静谧而庄严，仿佛一个巨大的牢笼。
\"我会尊重她的选择。\"
最终他这样回答，\"若她愿意跟我走，天涯海角我都带她去；若她选择留下，嫁给你……\"
陆肃尧的声音哽了一下，\"那我也会守护她，以我的方式。\"
韩昭深深看了他一眼，突然从怀中取出一卷绢帛：\"这是出城的密道图，还有我在城外准备的马车和盘缠。无论结果如何，三日后子时，翠华门见。\"
陆肃尧接过绢帛，感受到其中沉甸甸的分量。
这不仅是一张地图，更是一份信任，一份超越私心的情谊。
\"韩昭，\"他郑重地说，\"无论结局如何，我欠你一条命。\"
韩昭笑了笑，那笑容里有着说不出的复杂：\"别说这些。天色将明，我们各自小心。\"
两人在废殿前分道扬镳。
陆肃尧藏好绢帛，再次望向毓庆殿的方向。
此刻的肖九仪，是否正在梦中挣扎？明日醒来，等待她的又将是什么？
夜风渐凉，东方已现出鱼肚白。
陆肃尧苦笑一声，盯着泛起亮光的天空，眼角划出一滴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