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讲了,别讲了,都给我散了!”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仅用半个时辰不到的功夫,泰安城中的那些孔氏族人就结伴而行的冲到了城边上的那家茶馆讨要说法。
而这领头冲进来的人,乃是孔家嫡系族人,也是新一代小辈中的翘楚之一,名曰孔兴晏,字浩然,看面相其年龄大约有十七岁左右的样子,身材样貌很是温文尔雅,但其脸上的言辞与神色却是嚣张地很。
看到这一幕,坐在茶馆窗户位置的朱由检瞬时就眯起了眼,下意识就要出手去制止孔兴晏。
虽然张书缘一行是不怕,但在这茶肆里的其他人却是怕得很,一眼就认出了来人是谁,尤其是坐在门口的那几位,离开的速度,简直可以用连滚带爬来形容了。
“陛下且慢,别忘了我们此行的目的。”
瞧见朱由检的脸色变了,张书缘赶忙拍了拍他的手。
“小二哥,再续一壶茶。”
安抚好朱由检后,张书缘就平平淡淡的向茶馆小厮喊了一声,同时又拍了拍自己妻子的肩膀示意她别害怕。
“够了,没听到我的话吗?谁让你等在这胡言乱语的?!难不成是想在太岁头上动土?!”
“就是,也不看看这是谁的底盘,如此胡言乱语,岂不是当我等文人是吃素?!”
这一声不喊还好,可他这一喊,那名叫孔兴晏的人瞬间就怒,也不管眼前桌子旁的客人,抄起一旁的板凳就砸在了桌子上。
而跟随在其身后的族人与学府内的弟子,更是呜嗷喊叫着冲击茶肆。
“诶,这位客官稍安,小的已经是去派人请老板了。”
见这场面,这店中的小二哥也麻了,虽然是知道今天会闹乱子,但他却没想到这闹乱子的主儿竟然是山东王孔家!
没错,孔家在山东那是名声极为显赫的存在,哪怕是刘荣嗣等人见了也得礼让三分。
“诶,我说这位先生,您这是作何??”
瞧见这小哥被镇住了,坐在朱微媞身旁的张书缘就开了口。
“作何?我辱你娘。敢在此侮辱我孔家先祖就是找死!来啊,给我砸!出了乱子,算我的!”
这孔兴晏很是霸气,二话不说就让人动手了,甚至还有几名族人都冲到了张书缘那边。
刹那间,整个茶肆的顾客就被这阵势给吓了出去,但出去后他们也没有走远,反而是挤在门口对面看热闹。
没错,我华夏百姓自古就有围观看乐子的习惯。
我们再说回来。
虽然那群士子表现的很是凶悍,但很可惜,他们对于张书缘或者说朱由检身侧的那些禁卫军来说却是如同泥捏的一般,三下五除二就将那扑上来的众人给踢飞了出去。
的确,尽管这群禁军是京中那些勋贵弟子的镀金之所,但面对这群“手无缚鸡之力”的学子来说,那简直就和战神没什么两样。
“好,好!敢跟我孔家作对。你有种!就报上名来,不弄死你,我孔兴晏就跟你姓!”
看到这一幕,孔兴晏是气急了,走上前去就毫无风度的对着张书缘开骂。
“名号没什么好报的,在下也不过是看不过去说一嘴而已。难道孔圣后人就能如此不讲理?仅凭在下这三言两语就要弄死我?”
张书缘不急不躁,连位置都没有挪就回应了他。而他之所以不报名号,自然是不想暴露身份,反正闹到最后也出不了什么事情。
“哼,我观你等不过区区三两客商,弄死你又何妨?再说是他先辱人先祖就算我打死他,他也是死有余辜!而你则要为你的胡言乱语付出代价!”
到了这个时候,孔兴晏还没察觉出不对,只觉得对面几人是外地的愣头青。
“呵呵,这话说的。我可曾记得,我朝各项实录是明明白白的记录着前元至金宋之事,这位说书先生又何曾在此胡言?”
“诸位,汝等都是学识渊博之辈,对于各种典籍想必也是熟读于心,诸位可回想一番,在那金宋大战之际,这圣府是如何处世的,又是如何传承至今的?”
这既然他给脸不要,那张书缘也就彻底放开了,对着一众学子就喷了起来。
“这位先生,虽说我文圣之家在前元时是犯过些错误,但那却也是过眼烟云,早已是百十年前的事了。而且,自我太祖皇帝立朝以来也早已是理清了过往干系,难不成,您是觉得我太祖皇帝处置有误?在此与这贼人配合污蔑圣府?”
就在这时,对面的人群中就走出了一位,身着蓝色丝绸布衫的男子,看样子应该是这泰安城中的读书人。
“呵呵,这位先生说的好,此事我太祖皇帝是有处置,在下出言也并非是对太祖皇帝他老人家有所不满。而在下之所以站出来,实乃是站在了道义这一边,是为这店家和说书先生讲一番道义。”
“这常言道,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这位讲书先生既无打杀亦无偷窃,这如何能如此乱来砸人店铺?!况且,你方才也说了我太祖皇帝的处置,可我问你,这既然干系已清,那前朝过往应是于这位才子及诸位无碍才是。可不过,依在下就眼下来看,诸位及这位圣人后裔是如此暴躁,竟还如此无矩对我等大打出手,嘶…这难不成是诸位还念及着前朝过往?”
“而且,我孔孟之道倡导君子之仪,诸位如此岂不是悖逆了圣人之言?”
开玩笑,想给他张书缘扣帽子,他也不掂量掂量他是什么人。
而这群学子的言语,连那朝中战斗力最弱的翰林院都打不过,这如何能给他张书缘扣上这顶帽子?
“你…你……”
果不其然,随着这一连串的言词一出,这位站出来的学子就没话说了,只得是灰溜溜的退到了一旁。
“而除了方才这些话外,在下还有一问,不知诸位谁能够解答。”
就在那人刚退,孔兴晏想以武力论道时,张书缘就继续开了口。
可他那话音刚出,这在场的诸多学子便就成了你看我,我看你了,竟一时间无人敢站出来回应。
的确,就他方才的言论来看,这群人除非是头铁的不行才会傻到站出来继续维护,因为张书缘方才的那句话是指,他们在维护前朝余孽!
“既然无人言语,那在下便就在言语一二。方才诸位学子义愤填膺为圣人后裔鸣不平,这在下佩服也即为的欣喜,但这再佩服再欣喜那也得有个依据不是?方才与我谈论的那位学子,请你回应我,这凡事是不是要讲个理字?!”
“是…是……”
而刚才跟张书缘理论的那名学子早已是被吓懵逼了,这若是跟前朝余孽联系上了,那他跟家里人就算是长着一万个脑袋也不够朝廷砍的。
“既是如此,那么我问诸位一言,这前元余孽之事,朝廷可有禁止宣扬?”
“没…没有……”
“好,既然没有,那为何这位先生不可向我等宣讲其不齿之事迹?”
轰的一下,张书缘的这番话就在这群学子的心中炸开了。
是啊,这既然朝廷没有封存前朝史料及民间话本,那人为何就不能言语其故事?
“你…,你到底是谁?!”
事情发展到这里,孔兴晏是再也坐不住了,当即就红着眼睛走上了前来。
“我?我不过是一闲散客商罢了。”
张书缘微微一笑,他自然不可能给孔家露底的。
而就在这时,店外就传来了一阵吵闹,紧接着众人就看到了一大群的衙门差吏。
见到有官府的人来了,孔兴晏二话不说就走上前去拜见。
“学生孔兴晏拜见魏大人。”
“孔学子快快免礼,此间是何人在攻讦圣府啊?!”
这回应他的人,乃是这泰安城的知州名为翟化儒。
而这位知州,身高有一米六七上下,身材圆润,样貌很是酷似后世的犀利哥。
“大人,是他们这些人,学生还请大人为我孔府做主,为圣人正名!”
这既然来了“父母”官了,孔兴晏旋即就了精神,就赶忙向他言语请他出手。
“诶,学子好说,好说。你先带本官去指认一二。”
这翟化儒的派头很大,那一举一动间是派头十足,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这山东的布政使呢。
“大人,是他,还有他!!”
二话不说,孔兴晏就带着翟化儒指认了起来。
“是你……”
可这不指认还好,这一指之下,翟化儒的腿就软了。
因为,他曾在知州衙门外见过张书缘的样貌!
“大人,怎么了?你…你抓他啊。”
瞧见翟化儒不动了,孔兴晏下意识就大喊了起来。
“放肆,来呀,将此人给我押回大牢,顺带把门给带上!”
可翟化儒好似着了魔般,被他这一吼当即就转身给了他一巴掌,就命人将他给带下去了。
“大……”
命人带好门后,翟化儒扑通一声就给张书缘跪下了,而这一幕看的那位小厮是瞠目结舌的,他还从来没见过知州老爷给人下跪的。
“呵呵,翟大人好大的官威啊,这一进来就不问缘由的拿人。”
瞧见来人跪了,张书缘当即就轻笑了一声,言辞间很是阴阳怪气。
“请大人见谅,下官不知大人在此,有所冒犯还请大人宽恕。”
翟化儒说着就把头给重重的磕在了地上。
没错,张书缘眼下虽然是不在吏部任职了,但以他那内阁司员的身份来讲,恐怕只要一句话他这小小的知州就算是做到头了。
“见谅?若非本阁在此,那岂不是换做了旁人,你就可不问缘由的擅抓?翟化儒究竟是谁给你的胆子要如此办案!”
砰的一下,张书缘就重重的拍在了桌子上。
而此时,朱由检两口是眯着眼审视着这一切,也没有要表露身份的作态,所以张书缘才会如此放肆。
“大人赎罪,下官错了,下官这就问询店家,为店家索赔……”
翟化儒的头都磕肿了,这足可见他是有多害怕。
“哼,索赔是应该的,记住任一方官职乃是为百姓谋福,若再有下次等待你的就不是本阁的问询了,而是三法司之审!”
“是…是,下官多谢大人,今后绝不敢如此了。”
“好,记住你说的话。好了,本阁要走了。”
张书缘说罢,就去搀朱由检起身了。
虽然这翟化儒不知道他馋的是何人,但他翟化儒却是不傻,这能让一内阁大臣主动搀扶的人,除了当今皇帝还能是谁?
于是,翟化儒瞬间就尿了裤子,赶忙把头给贴到地板上,恭送这几位的离开。
当然了,在意识到面前之人的身份后,翟化儒是打死也不敢对外说,皇帝离开了知州衙门。
因为,一旦他对外漏风了,等着他的下场只会是以“泄密之罪”而诛连九族!
……
离开了茶肆,朱由检的脸色是黢黑黢黑的,就好似是刚刚从煤窑里爬上来的一样,而周皇后那更是黑的炭,眼神中的怒火丝毫不比朱由检少多少。
而至于朱微媞这丫头,倒没那么多心思,脸上的神情虽说也是不好看,但其远不及朱由检夫妇之万一。
总归她朱微媞还是个孩子,对于政务的理解远不及她哥哥和嫂子的理解之万一。
离开了茶肆,众人便就向着城外走去了。
而在这一路上,朱由检是好几次想要开口,但都被方才那翟化儒的表现给掖回了肚里去。
“唉,书缘,你说我大明的官吏是不是……”
最终,朱由检还是没憋住心中的想法,对着走在身侧的妹夫就开了口。
“黄三爷,您这说的哪儿的话?天下之大,无奇不有,这翟化儒不过一区区恶吏罢了,其远代表不了所有人。若您不信可回想一下于谦及海瑞他们?”
“古人云:有所为,有所不为,这世间之人也都不全是喜好黄白之物的,也有那诸如灿星辉耀的诸多人杰……”
见朱由检开口了,张书缘也大概听出了他想问的究竟是什么,于是他当即就化身为了心理医师给他做起了疗养。
而他所提的“黄三爷”一词,自然是学着后世电视剧的样子,给他朱由检起了个民间的化名。
“好…好吧。真希望我大明的官员全都是如海刚峰那般就好了。”
听着朱由检的呢喃,张书缘再想安慰也没了话说,因为他不能在这种大是大非的问题上去哄朱由检。
……
次日。
张书缘一行是在慢悠悠的向着曲阜靠近。
可位于曲阜孔府中的孔胤植却是一脸的郁结之色。
因为,据泰安城中的族人讲,泰安城中有人翻他老祖的旧账了,族中子弟且还让泰安知州给抓了。
“蠢货!蠢货!!!真是把书都读到狗脑子里去了!!他难道不知皇帝就在泰安?!草!!!”
听到这消息后,孔胤植是骂骂咧咧的在屋内摔打,吓的一众亲人和奴仆是不敢靠近。
“老爷,要不还是去问问二叔祖吧,他老人家在朝中助力的久……”
见老爷是如此的疯魔,作为他孔胤植的心腹管家就赶忙给他出主意了。
“对对,二叔祖,我得去找二叔祖。”
一经提醒,孔胤植这才回过文儿来。
“对了,你让人去关注好陛下那边,然后去找人让翟化儒把人给我放了。对了还有,你现在让人多关注一下市井,莫要再让人胡言!”
“是老爷。”
孔胤植走到门口,还是却的有些不妥,于是他就吩咐管家去遏制针对他孔家的言语了,而其遏制的方法虽没明说,但那管家却是很明白。
没错,想要让人闭嘴,最好的办法就是—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