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臣吴应箕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不多时,这担任商科管制局员外郎的吴应箕,就在司礼太监的引领下步入了乾清宫的寝殿。
“嗯,吴爱卿免礼。”
听到人到了,朱由检就收起了反复斟酌的辞藻,抬起头来就看向了他。
“谢陛下。”
“吴爱卿可知此次召你入宫是为何事啊?”
让吴应箕免礼后,朱由检也没让人给他搬去凳子,反而是以君臣姿态与他言语。
“敢问陛下,此次召臣入宫,可是为了我朝之商户作坊一事?”
说实在的,这还是他吴应箕第一次收到皇帝的单独召见,所以他这眼下就很是有些蹴鞠和懵逼了,而能想到的事情也就是这么一件。
“呵呵,事关此事,但又不关此事。朕问你,我朝眼下日报衙设开办了多少?可能同刊全国?”
“回禀陛下,微臣自就任以来是马不停蹄的照办张阁之令,但时光短少,时至如今我日报也不过是堪堪覆盖了我北直隶、天津、及山西全境。河南、陕西、湖广等府还未普及驻足。”
吴应箕是实话实说,而此时他的心态也是颇有些了改变,因为他认识到了官场和在野的差距。
的确,身在民间,那你自然是可以在注意隐秘的情况下什么都可以谈,可要是到了官场中那就是不行了,因为你每日所说的话,那都是会被各种人去做解读的,况且再加上他在办公时还经常遇到其他几个衙门的阻碍。
而那些阻碍,不是在谈背后的关系,就是被他人在用“大义”的名声做掣肘。
就比如他在登记巡查京师的盐铺和制盐作坊时,那就遇到了都转运盐使司的掣肘阻挠。
这虽说是遭遇了阻挠,但他吴应箕却还是以“务实理清”之名,强行完成了对盐业上下游的登记梳理。
只不过,他也因此得罪了御史张养言,及黄承昊这个河南道盐驿副使。
我们再说回来。
“嗯,只覆盖了三府吗…,唉还是时间不够。”
听到吴应箕是这么回话,朱由检就默默的在心里叹了口气。
“既然如此,那也足够。吴爱卿朕予你一桩家国大事,你且拿去刊行。当然其中若有缺漏失语之处,还请吴爱卿如实告知。”
朱由检说着,就将那份写好的《告民书》亲自交给了他。
“陛下有命,臣定舍身完成。”
“诶,什么舍身不舍身的,朕可不是让你这位大才去上刀山。爱卿且翻开看看若无误的话就拿去刊印吧。”
朱由检说罢便就走到了殿宇北部的窗户处,并昂头看向了辽东的方向。
“是。”
默默地应了一声,吴应箕便就翻开了皇帝递来的文件。
这不看还好,而一看之下,吓的他吴应箕是差点没将这份文件给扔出去!
因为,这文件乃是杀人的刀,属于是谁碰谁死!
“陛……”
“怎么?吴爱卿是不敢做吗?”
“启奏陛下,臣并非不敢,而是此告文……”
“此告文这么了?难道你也同那些人一样?不让朕直达民也?”
一听这话,吴应箕瞬间就趴到了地上。
“臣不敢!臣的谏言是此告奈非寻常,若广开刊印,只怕…只怕我大明江山不稳啊。”
吴应箕说的没错,他这份告示是好,但这好处却并没有多大,还很容易因权力下放导致各地出现尾大不掉的军阀!
“不稳?为何不稳?”
听到吴应箕是如此回答,朱由检旋即就懵了,急忙走回来就看着他问道。
“陛下,臣虽不懂兵事,但臣也知晓一些历代典故,而此告虽是可直达民野号召百姓踊跃参军。但此告之背却隐藏着莫大的隐患。一是我民团若起那将至于内乱之境之下,二是此等民团战力孱弱,守土尚可,但战力不足无法与奴匹敌。三是此等大事陛下应谨慎行事,切不可因此一时之难而大开民团。”
这吴应箕并不是在教朱由检什么,而他这话是真的在为江山社稷考虑。
这就像他说的那样,历史中,朱由检虽然是没向全天下下放组织民兵的权力,但也因种种的大事而不得已的分化了权力,让左良玉那批人成长为了军阀。
“此事朕也考虑过,但……”
听到这话,朱由检就开始有些左右为难了。
“陛下,臣建议您不如将此事,先下放内阁让温阁老他们议一议再说。如若实在不行,那臣也不建议陛下践行此告,反而应速与东奴议和罢战,如此我朝才可有时间造练新军,整顿纲常。”
说实在的,这不是他吴应箕怕大明倒了,而他是怕因这封告民诏书,引得我华夏内地大乱,致使我华夏大地陷入那无穷无尽的内耗征杀之中!
“嗯…,爱卿所言极是。是朕鲁莽了,你且忘记这桩事吧,就当今日没谈过此事。对了,你商业司眼下情况如何?张爱卿不在,司部内没发生别的事情吧?”
说罢,朱由检也意识到了问题的所在,旋即就将他手中的文书拿了回来,并用殿内的烛火就给烧了。
“陛下圣明。张部堂不在这些时日,微臣等也不曾懈怠,在毕阁老的引领下也并未在民间引起什么大的动荡。”
“没有大动荡,那看来还是有动荡嘛。唉,这样吧,你且速去与你部之毕侍郎协调,调动我惠民坊着各地坊市全力生产物资。还有在代朕传旨于解学龙一道,命其即刻出使番邦各国将我朝的物资,卖给他们!”
“臣遵旨。”
说实在的,朱元璋定下的朝贡体系,虽说是有一些坏处,但那好处也是有不少的,一是这朝贡确定了东亚的国际秩序,二是以此确认了亲疏之别,关系好的则出口的物价低,关系不好的那就是能卖多高就卖多高。
……
挥手让吴应箕退下后,朱由检便就坐回到了龙椅上。而他也并没有选择将此事下放给内阁去讨论。
因为,这就像是吴应箕说的那样,让百姓们参军好说,可之后?如何节制?如何豢养?豢养与节制不了,那必会形成各种藩镇,届时天下定会大乱!
当然了,你可以说是让朱由检去继续按照先前的那样,去派遣大量的监军太监,可这太监一事却也是有弊端的。
而这主要的弊端便是,他自己的人能够听命行事,可做到不插手军事决策。可若是等自己百年之后呢?谁能够保证太监们能不去影响军事决策?
捏着鼻梁思索了半天,终于他朱由检无奈了,两手一摊就将王承恩给叫到了殿里,并让他将此事给亲自送去张书缘那里。
……
时光易逝,眨眼间又过去了半个月。
在这半个月中,身在辽东的大军是与建奴展开了十分激烈的反复争夺。
而张世泽发出的告示也彻底传播了开来,以至于当地的百姓们是愤愤不平的参军入伍,可以说这除了那些孩童和无法动弹的老人之外,其余能离家的人就几乎是全都加入进了关宁军及朝廷派出的大军之中了。
这虽然是兵源情况得到了缓解,但这战事却也没因此因素讨到便宜。
因为,这些百姓们没有作战经验,战斗力基本为零,只是在凭着一腔守土热血在与敌军厮杀。
至于张书缘、李标及袁可立三人,那是也没闲着。
自从半月前的深谈之后,他们三人便就决出了个“僵持”的决策,命令大军分守要地,然后再迁移其人口到朝鲜及山东府。
当然,他们这“迁移令”也不是那和声细语的言说号召,而是采用了强征兵的方式来做,可以说只要是见到人,也不管他是何族,总之只要其是个人就会被拉走并迁移到其他地方!
对于他们这招,皇太极一行是恨的牙根痒痒,当即就派出了大军进行反攻和阻拦。
可这还是那句话,于军事而言,地形乃第一要素,所以除了身在三义関门内的张世泽是遭遇到了猛攻之外,其余地方遭受的攻击就没那么骇人了。
……
就在张书缘等人是继续加强贯彻这个方案之时,王承恩便就抵达了锦州。
这第一次来到辽东的王承恩,对眼前的一切都很感到陌生,而这种陌生不是说他对于这辽东的服饰、饮食或风俗上面的陌生,而是那种区别于他国的那种陌生。
因为,京师江南等地是“歌舞升平”,而这边关却是穷困破败,举目望去是各种的荒芜。
看到如此一幕,王承恩也不好说什么,只是在心底里默默记下了这些景象,并打算待回京后如实禀报给朱由检。
一路前行,不多时他便就抵达进了袁可立的大营。
对于这位的到来,所有人都惊讶的站了起来,而他们是想过皇帝会派人过来,但他们却是没想到,皇帝却会是派这个人过来。
于是,在张书缘、袁可立、及李标三人的带领下,在场的一众文武便就向代表朱由检而来的王承恩行了大礼。
“诸位大人快快免礼,咱家来此是并无大旨在身,而是有我皇要事要与两位阁部相商。”
将人都给扶起之后,王承恩便和善的言语了。
“原来是这样,公公一路劳顿,还请公公待用过饭食后再谈吧。”
身为官场老手,袁可立是非常懂得这一套的,而他之所以如此言语,主要是想在饭桌上谈谈皇帝的意思有没有改变,以及能不能再加大点力量完成锁敌方略了。
“多谢老大人,既然如此,那晚辈便以令行事便是。”
见袁可立出手设宴了,他王承恩如何能不给面子?
见他同意了此事,袁可立便大手一挥,就让人去准备宴席了。
席间纷扰,关宁军内的各个将领是不断的向王承恩敬酒,但好在他知道自己身上担着什么事,所以他对于众人的敬酒,就是仅仅抿了一口就算是会意了。
而在席间,袁可立也尝试旁敲侧击皇帝的意思,可他得到的消息是,此战该到作罢之时了。
对于王承恩吐露出来的消息而言,他们三人是丝毫没有意外。
因为,眼下的战局已经是太疲累了,各大卫所的兵卒是死伤了个七七八八,根本就无法再继续厮杀下去了。
在听到皇帝没有改变意思后,袁可立便吐了口浊气,就只希望那皇太极能好好的来和谈了。
结束了晚宴,一行文武便就散会了。
一夜过后,天色刚亮,王承恩就敲开了张书缘及李标的大门。
没辙,这谁让此间是有两位中枢大臣在呢?而若是他只找张书缘,那让李标如何看?是不是会认为皇帝不拿他当自己人?
见是王承恩这一大早的就上门了,张书缘及李标也不敢懈怠,连脸都没洗就跟他凑到一起去谈话了。
经过长达一个时辰的言说,张书缘及李标就弄懂了他的来意。
对于朱由检想做的事情,他二人的神色是极其的怪异,在互相看了眼后,就问起了朝内的具体情况了。
说实在的,对于朱由检的想法操作,这不单是李标对此感到了惊骇,就连张书缘都被震的无话可说了。
而他那招数,若是放在后世,或是历史中的崇祯十年之后还可以搞,毕竟崇祯十年之后,大明就已经是彻底没办法了,只有是让华夏群雄并起才有机会能和建奴搏一搏。
“公公,那我朝眼下是何情况?”
对于张书缘二人的问话,王承恩自然是没什么好隐瞒的,所以他就详细的为他二人阐述了一番眼下的国情。
这据王承恩言语,那陕西一带的叛军是正在活动,户部与商业司的征收之事也引起了些许的叛乱。而且,这最要命的是,眼下的粮食已经是彻底不够用了,可以说,这给了辽东之后,那朝廷就赈不了灾了!
听到此消息后,张书缘与李标瞬间就脸色沉入了谷底。
看这样子,这战事是真不能再打了,再打下去,只怕还没把建奴给耗死,自己就要先崩了!
“公公之言,我二人清楚了。”
事情聊到了这个地步,李标就同张书缘一起回话了。
在回答了王承恩之后,李标就与张书缘一起叹了口气,然后就用眼神开始商量了一起来。
“两位阁部畅所欲言吧,此处没有外人。”
见他俩是在以眼神会意,王承恩便就出言打断了他们。
听到这话,张书缘与李标就先是抱歉了一声,然后便就针对朱由检的策略展开了探讨。
可聊来聊去,他二人只觉的是此策不可搞,而且就算要搞那也是需要至少三年的稳定期,如若不然,那就只会是任凭地方做大了。
所以在聊了半个多时辰后,李标及张书缘二人,就明言破灭了朱由检的计策。
当然,他这也不算是彻底的无疾而终,因为他这招也算是点了张书缘一回,是让他想起了后世的义务兵制度!
只不过,这还是那句话,想要扩军就得要做好层层设计,如若不然那就等着群雄争霸和内外夹击吧!
在明确的告知了王承恩意见后,他们三人就又将袁可立给喊了过来,旋即就一起对这议和之事展开了讨论。
这相较于急速扩军一事而言,这议和之事倒是好谈了些许。
毕竟这眼下已有了诏书,只要那皇太极所提的条件不是那么恶心就可以达成了。
……
达成了意见之后,袁可立便再度派出了使者与之洽谈。
可让袁可立他们没想到是,自己的这使者还没上门,对面的使者反倒是到了。
瞧见这一幕,众人也是苦笑不已,看来他皇太极一行也是扛不住了。
的确,他皇太极是兵峰强盛不假,但要知道,他的后勤与人力是连大明的十分之二都够不上,而再加上张书缘他们的迁移令之事,这只怕再打下去,那他酋奴部落就剩不了多少人去搞生产了。
所以,在经过他两方使者的沟通后,双方又一次的在大凌河畔展开了议和。
而这次他皇太极的要求倒是少了些许。
他们的大体要求如下:
一是可以接受大明的册封,但不接受大明管辖。
二是大明需向后金赔偿历年战损总计为,金十万两、银百万两、缎百万匹、布千万匹。
三是边界的问题,他皇太极一行是要求,双方以凌河为及三岔河为界,明守大凌河,后金守三岔河,至于中间地带则作为缓冲区。
听到对方是这要求,张书缘等人旋即就声嘶力竭的呛了反对之言。
毕竟这种条约那几乎是跟那卖国差不多了,尤其是那赔偿条款,那简直是欺人太甚!
所以,张书缘等人是拍案而起,指着历来的过往就开始细数他建奴的做人了。
双方是唇枪舌剑吵的是不亦乐乎,而双方之中是更有甚者,竟直接放出了“继续打”以及“谁怕谁的”的豪言壮语。
可这底下人无论是怎么吵,但身居于高层的张书缘、李标、袁可立,以及他皇太极来说却是很明白眼下的情况。
随着在过去的问题上谈不拢后,张书缘、李标、袁可立及皇太极等人就默契的避开了前人问题,只探讨眼下的边界、赔偿及休战的问题了。
经过十三天的探讨,外加外部战局的变化,最终,他们这双方便就彼此无奈的签下了一份和谈协议。
而这份协议的内容是仅有五条。
一、双方以盘山以东的浑河为界,大明守盘山、盘锦以及义州。后金则守广宁城、镇远堡、八角台、海州卫。
二、大明正式册封皇太极为辽东王(亲王级),但不归属特例,仍在番臣序列之下,可不用朝贡。
三、双方罢战三载,到期再谈,而在此期间凡有误者需承担开战之罪,为天下共击之人!
四、双方于八角台南五十里地带设立互市场所,每年互市价值五十万银两的民生货物,并一同参与管理,且不得驻军。
五、罢战之后,双方均不许“侵入”朝鲜,并同时要从朝鲜撤军,不含皮岛。
说实在的,这份合约,对于大明与后金来说都是有着很大的负面声量,因为,在这敌我双的方内部中,都有很多人在抗拒这份合约。
这一是皇太极的那一支人,他们是想从名义上脱离大明,二是他们内部的部族们都没有获得大明给予的“赔偿”。
而大明这边,则是有各种怨气、有军饷利益被阻断、以及丢分的因素在。
但没办法,这再不停战,不是他后金要崩溃了,就是大明要崩溃了,反正耗到最后是谁也落不了好。
故此,张书缘他们就只得是捏着鼻子接受下了这份合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