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黥没再说话。
起身倒了杯温水，又找护士要了根吸管，小心翼翼地扶着晏辞的肩膀，想让他靠坐起来。
触到少年肩膀的瞬间，他又一次愣住。
还是那么瘦，隔着病号服，都能清晰地摸到骨头。
晏辞没有反抗。
任由他调整姿势。
只是在吸管递到嘴边时，才象征性地吸了两口，便偏开了头，眼底依旧没什么光彩。
沈黥看着他这副模样，心底的烦躁又冒了出来。
却不是之前那种莫名的情绪。
而是带着几分焦急的担忧。
他沉默地坐在床边，目光落在晏辞苍白的唇上，突然开口。
“你要是有不舒服的地方，就说出来。”
晏辞的睫毛颤了颤，终于有了一点微弱的反应，却依旧没说话。
沈黥盯着那片颤动的睫毛看了两秒，起身将水杯放在床头柜上，轻手轻脚带上门出去了。
他没走远。
径直去了医院的心理科诊室，找到之前联系好的医生，语气难得带了点急切。
“他醒了，但不说话，状态不好，您能不能去看看？”
医生点头应下，跟着沈黥往病房走。
到了门口，医生让沈黥在外面等着，他需要一个安静的环境。
沈黥点头，停住脚步，靠在走廊的墙上，看着医生走进去。
诊室门关上的瞬间。
“叮叮叮...叮叮... ...”
沈黥的手机突然响了。
屏幕上跳着“陶姐”的名字。
他划开接听，声音压得很低：“陶姐。”
“那位怎么样了？醒了没？”
陶姐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带着几分试探。
这几天沈黥推掉了三个通告，连重要的品牌对接会都没去。
她起初以为是郁家施压，逼迫沈黥照顾郁家那个假少爷的，后来才知道是沈黥自愿的。
虽不解，却也没再多劝。
沈黥沉默片刻，视线落在病房门上：“他醒了。”
“醒了就好！”
陶姐的声音明显松快下来。
“那你赶紧收拾下回来，我给你接了个生活综艺，搭档都是口碑好的前辈，对你转型很有帮助... ...”
“我暂时不回去。”
沈黥打断她，指尖无意识抠着墙皮，“他状态不对，我不放心。”
电话那头静了几秒，陶姐的声音沉了下来。
“沈黥，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但你得想清楚，这个综艺机会有多难得。”
见沈黥不说话。
她叹了一口气，妥协了。
“我给你三天时间，这三天你要是还不回电话，我就只能给你推了。”
她看着沈黥从新人走到现在，不愿他错过好机会，却也尊重他的选择。
“谢谢陶姐。”沈黥低声说。
挂了电话，走廊里又恢复了安静。
这时，诊室门忽然开了。
医生走出来，看到沈黥后，先朝病房门的方向瞥了眼，才压低声音开口。
“他情况不算乐观，是典型的重度抑郁。”
沈黥的指尖猛地顿住。
真的生病了？
不是装的？
“之前应该是长期处于优渥环境里，可能是身份、生活上的巨大落差，把他压垮了。”
医生语气很沉。
“这次的事不是偶然，是情绪积压到极致的爆发。”
“以后你们得格外注意他的情绪，一点刺激都不能有——”
“一点刺激都不能有？”
沈黥打断，声音发紧。
“对。”
医生点头，语气严肃。
“他现在对什么都提不起劲，甚至有自我否定的倾向。”
“你们可以多陪陪他，做他喜欢的事，让他知道有人在乎，最好多带他去看看其他的风景，散散心。”
医生的话像颗石子，在沈黥心里砸出一圈圈涟漪。
他望着病房门，指节无意识攥紧，喉结滚了滚。
“我知道了，谢谢。”
送走医生，沈黥没立刻进去，靠在走廊墙上摸出手机。
屏幕还停留在和陶姐的通话记录。
他犹豫两秒，还是拨了回去。
“又怎么了？”
陶姐的声音带着点诧异。
“你说的综艺，具体是做什么的？”沈黥的声音比刚才更沉，目光没离开那扇门。
“就是体验嘉宾日常生活，让粉丝看明星私下的样子，没太多限制。”
陶姐顿了顿，语气软下来。
“你这是……想通了？”
沈黥沉默片刻，指尖在墙面上轻轻划着：“我想带郁晏辞一起去。”
电话那头静了两秒，随即传来陶姐拔高的声音。
“带他？你没开玩笑吧？”
但没等沈黥解释，她又立刻反应过来，语气转得飞快。
“也行！现在真假少爷的事正热，导演要是知道他能来，估计得亲自来接人。”
沈黥松了口气，指尖的紧绷感褪去些。
“麻烦你跟导演对接下，有什么其他安排都尽量搞点轻松的环节，别太折腾。”
“好。”
陶姐的声音透着熟稔，“不过你可得想清楚，带他上节目，少不了会有争议。”
“我知道。”
挂了电话，沈黥站在门口深吸口气，才轻轻推开门。
晏辞还维持着刚才的姿势躺着。
沈黥走过去，在床边坐下，声音放得很轻：“你不用担心，我不会赶你出郁家。”
晏辞眼睛眨了眨，微微侧头，和沈黥对上视线：“你是想要我做对照组吗？”
他好几天没开口说话了，所以一开口就很嘶哑，但并不难听，格外悦耳。
他显然听到了沈黥和陶姐的对话。
以为沈黥是想让他去出丑。
晏辞的目光很淡，像蒙着层雾，明明是质问的话，却没带半分火气，只剩认命般的疲惫。
沈黥本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
心里莫名的情绪，让他对这个抢了他那么多年生活的假少爷生出了点怜惜之情。
现在还被误会，他该生气的。
但看到晏辞可怜又无辜的大眼睛，他还是解释了句：“没有，没想让你出丑。”
声音比刚才更轻，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软。
晏辞没信，睫毛垂下去，遮住眼底的光，指尖无意识蜷缩起病号服的布料。
他早该习惯的。
从沈黥被认回郁家那天起，他就像个多余的笑话，走到哪都好像有人盯着他的错处看。
沈黥看着他这副拒人千里的模样，喉结动了动，又补了句。
“综艺在郊外民宿，有山有水，医生说让你多看看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