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场胜利，却是一场代价惨重到让所有参与者都笑不出来的惨胜。
众仙悬浮于半空之中，默然无语，只是静静地看着下方这片被彻底打烂的天地。
孔子眉头深锁，目光中充满了对生灵涂炭的哀恸。
广成子面沉如水，看不出喜怒，但紧握的拳头显示其内心并非平静。
金灵圣母眼神复杂，既有扫清魔氛后的释然，也有对这等毁天灭地破坏力的心悸，更有对那惊鸿一瞥的罗睺威能所带来的深深忧虑。
而随着共同的敌人彻底消失，阐教与截教弟子之间那因大战而短暂缓和的氛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冰消瓦解，甚至比魔气消散得还要快。
广成子率先打破沉默，他冷哼一声，袖袍一拂，那悬浮空中、威慑四方的番天印化作一道流光没入其袖中。他看都未看截教众人一眼，语气淡漠如冰：“此间事了，回玉虚宫！”
说罢，周身玉清仙光涌起，化作一道凌厉的长虹，径自朝着东方天际疾驰而去，毫不拖泥带水。
云中子、玉鼎真人、道行天尊等一众阐教金仙，亦是面无表情，甚至没有与对面的截教门人进行任何眼神交流，纷纷驾起遁光，紧随广成子离去。
杨戬、哪吒等三代弟子自然更无话说，沉默地跟上队伍。
金灵圣母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眼底深处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与讥诮，但她并未多言，只是对身旁的随侍五仙及一众截教门人淡淡道：“收拾战场，仔细搜寻同门遗骸、遗物，不可遗漏。而后，撤回金鳌岛，禀明教主。”
“谨遵师姐法旨！”乌云仙、虬首仙、金光仙、灵牙仙等人齐齐领命，按下云头，降落在废墟与血泊之中，开始沉默而细致地搜寻。他们的动作带着一丝沉重，毕竟，此战截教亦有损伤。
孔子望着相继离去、泾渭分明的两教人马，不由轻叹一声，声音中带着几分疲惫与怅惘。
他转向身旁被九转金丹救回但气息奄奄的猪八戒等人教弟子，温言道：“此间大局已定，魔患暂平，我等收拾收拾也回去吧！”
他的目光越过破碎的梁山，望向更远方那片同样饱受战火蹂躏、哀鸿遍野的人间大地，眼中忧思更浓，“然而人间疮痍，黎民受苦，接下来的灾后安抚、生灵救治、秩序重建，才是真正费心劳力之事。”
来时联军浩荡，气势如虹；去时却各怀心思，气氛微妙。
苍白的阳光之下，只留下那片彻底破碎、死寂沉沉的梁山泊，无声地诉说着方才道魔之争的惨烈与残酷，以及那隐藏在暂时平静下的、更加汹涌澎湃的未知暗流。
远处，几缕极其淡薄、几乎难以察觉的残存魔气，如同拥有生命般，在焦土的缝隙间缓缓蠕动，如同垂死挣扎的毒蛇，试图寻找新的寄生之所。
正欲离去的金灵圣母似有所感，凤目微瞥，袖袍看似随意地轻轻一拂。一道清冽如秋水般的仙光掠过那片焦土，无声无息，那最后的不祥痕迹便被彻底净化，再无半点残留。
“走吧。”她最后望了一眼这片承载了太多杀戮与毁灭的土地，不再停留，转身化作一道璀璨的金色流光，消失在天际尽头。
随侍五仙等人也已搜寻完毕，各自施展神通，将找到的几件截教信物或同门残破法器小心收起，脸上皆无喜色，只有凝重与沉痛。他们互望一眼，默然无语，纷纷驾起遁光，紧随金灵圣母离去。
托塔天王李靖此时也已整顿好天兵天将，虽折损不少，但军容依旧严整。他驾云来到孔子面前，拱手一礼，声如洪钟：“夫子，魔域已平，天庭兵马还需即刻回返凌霄殿，向天帝陛下复命，就此别过。”
孔子拱手还礼，神色恳切：“有劳天王及天庭将士奋勇除魔。眼下魔患虽除，但人间灾后重建，百废待兴，后续诸多事宜，恐怕还需天庭鼎力相助。”
李靖郑重颔首：“扶危济困，安抚生灵，本是天庭职责所在，亦是分内之事。夫子放心，李靖回天后，定当禀明陛下。”
言罢，他手中玲珑宝塔光芒一闪，率领着浩荡天兵天将，驾起祥云，朝着九重天阙迤逦而去。
转眼之间，刚才还仙光璀璨、人影幢幢的惨烈战场，便只剩下孔子率领的猪八戒等寥寥数位人教弟子。
阳光显得格外刺眼，照在暗红的水泊与焦黑的土地上，反射出令人心悸的光泽。
猪八戒强撑着伤势，低声道：“仲尼师叔，此间因果已了，我们也该回去了。”
孔子却微微摇头，他望着下方被魔血浸透、生机几近断绝的土地，眼中流露出深深的不忍。他抬起手中量天尺，对着下方广袤的疮痍大地，轻轻一点。
一道温和而磅礴的秩序金光，如同母亲的怀抱，轻柔地洒落，覆盖住肉眼所能及的绝大部分区域。
金光所及之处，那浓郁的血煞之气、纠缠的魔氛怨念，开始被缓慢而坚定地中和、净化；焦黑的土地上，甚至隐隐有极其微弱的绿意生机，在秩序之力的滋养下，挣扎着试图萌发。
“总要为这片土地，留下些希望才是。”孔子轻声道，象是自语，又象是说与人教诸弟子听。
做完这一切，他才转身，化作一道平和而恢宏的清光，带着猪八戒等人教弟子，消失在南方的天际。
风，吹过焦土，卷起几片残破的、不知属于仙还是魔的旌旗碎片，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八百里水泊沉默地映照着灰暗的天空，水色暗红，波澜不兴。
它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劫难，又仿佛在死寂中，等待着下一次未知的波澜。
在那水泊的最深处，某些被魔血浸染的泥沙之下，是否还隐藏着未曾被察觉的、属于罗睺的细微烙印？而那被迫随魔祖而去的无天，又将迎来怎样的命运？
这一切，都成了笼罩在胜利之上的淡淡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