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白秀珠的回答轻得像一声叹息，却又重如千钧。她抬起头，泪痕未干，但眼神却异常清澈，里面燃烧着一团不容置疑的火焰，“此生，我非燕西不嫁。”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白雄起心中最后一道枷锁。他紧绷的肩膀微微一松，脸上掠过一丝复杂的神色，是无奈，是心疼，也是一种放手后的释然。他看着妹妹，这个他一直以为需要他永远庇护的小女孩，此刻却展现出一种他从未见过的固执与勇敢。
“好吧，”白雄起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的沙哑，他缓缓点了点头，“我尊重你的选择。”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地扫过白秀珠的脸，补充道，“不过，秀珠，你给我听好了。这条路是你自己选的，如果有一天你后悔了，哭着回来，我可不管。”
“我永远不会后悔的。”白秀珠的回答斩钉截铁，她上前一步，拉住白雄起的衣袖，眼中闪烁着感激的泪光，“哥，谢谢你，谢谢你的支持。”
白雄起看着她这副模样，心中五味杂陈。他长长地叹了口气，那叹息声里，满是对金燕西的不屑和对妹妹未来的担忧。“唉，金燕西那小子到底有什么好的？一个不学无术的浪荡公子，居然能得到你这样的青睐，真是……”
“哥，你放心！”白秀珠立刻打断他，语气中充满了自信和一种近乎天真的使命感，“等我成为他的妻子，我一定会让他改掉那些不好的习惯。我会陪着他，引导他，他一定会成长的，一定会成为一个让您满意的妹夫的！”
看着妹妹眼中那股“为爱改造世界”的执拗光芒，白雄起心中最后一点反对的念头也烟消云散了。他知道，此刻再说任何话都是徒劳。他只能选择相信，或者说，是选择赌一把。
“好，”他沉声应道，语气中带着一丝审视和期待，“我期待那一天的到来。”
话音刚落，他猛地转过身，目光如电般射向一旁的王玉芬。那眼神不再是之前对家人的温和，而是一种兄长对妹夫家族代表的威严。“玉芬，你回去告诉金燕西，我，白雄起，同意他与我妹妹的婚事。”他一字一顿，声音不大，却充满了压迫感，“不过，你让他给我记清楚了，他要是敢让我妹妹受半点委屈，敢对她不好，我白雄起就是拼了这条命，也非扒了他的皮不可！”
王玉芬被他这股气势惊得心头一跳，连忙堆起笑容，打圆场道：“表哥，你放心，你放心！燕西这孩子虽然是有些不学无术，爱玩闹了些，但他对感情还是很专一的。他对秀珠是真心喜欢，一定会一辈子都对秀珠好的。”
“最好如此！”白雄起冷哼一声，语气不容置喙。他走到书桌前，拿起一本黄历，翻了两下，手指重重地敲在其中一页上，“半个月后，是黄道吉日，天宜嫁娶。秀珠的婚礼，就定在那天。你回去告诉金家，让他们好好准备。我白家的女儿，出嫁不能寒酸了。”
“这没问题，表哥！”王玉芬立刻应承下来，脸上笑开了花，“你放心，到时我们金家一定风风光光、热热闹闹地把秀珠娶进门，保证让她成为全北平城最幸福的新娘！”
“嗯。”白雄起淡淡地应了一声，算是此事已定。
一直没怎么说话的白太太，这时才松了口气，脸上露出一丝欣慰又夹杂着忧虑的笑容。她走上前，拉住王玉芬的手，柔声说道：“玉芬，天快黑了，要不就在家里吃了晚饭再回去吧？”
“嫂子，不用麻烦了。”王玉芬笑着婉拒，“家里还等着我回信呢，我这就得赶回去。嫂子的心意我领了。”
说着，她走到白秀珠身边，亲热地挽住她的胳膊，语重心长地说道：“秀珠，你放心，嫁到金家后，有表姐我照应你，谁也不敢给你气受。哦，不对，”她笑着拍了拍自己的额头，“等你嫁过来，跟燕西一起，就得改口叫我嫂子啦！”
“好，嫂子。”白秀珠的脸微微一红，轻声唤道，眼中充满了对未来新生活的憧憬。
“那婚事就这么定了，我也该回去报喜了。”王玉芬说道。
“好，路上慢点。”白太太叮嘱道。
王玉芬点了点头，与白家几人一一告别。她走出白府大门，清风拂面，吹散了厅内的紧张与沉重。她脸上那抹得体的笑容一直维持着，直到坐上管家的汽车，车门关上的那一刻，才缓缓舒了一口气。
汽车平稳地启动，向着金府的方向驶去。车窗外，北平的街景在暮色中缓缓后退，王玉芬靠在柔软的座椅上，嘴角勾起一抹难以捉摸的微笑。这桩婚事，总算尘埃落定了。至于未来是福是祸，那便是金燕西和白秀珠自己的造化了。
汽车驶入金府气派的大门，在雕梁画栋的宅邸前稳稳停下。王玉芬刚一踏入灯火通明的客厅，一股暖融融的、夹杂着脂粉香和檀木香的气息便扑面而来。客厅里，麻将牌清脆的碰撞声和女眷们轻柔的笑语声交织在一起，一派富贵人家的闲适景象。
金燕西正坐在牌桌旁，心不在焉地摸着一张牌，眼角的余光却一直瞟着门口。一见到王玉芬的身影，他立刻像屁股上装了弹簧似的“腾”地站起来，将手中的牌往桌上一推，也顾不上跟牌桌上的母亲和嫂子们打招呼，三步并作两步就冲到了王玉芬身边。
“三嫂，怎么样？”他压低了声音，眼神里满是紧张与期待，连声音都有些发颤，“白兄……他点头了吗？”
王玉芬看着他这副急不可耐的样子，心中好笑，慢悠悠地摘下腕上的玉镯，递给一旁的丫鬟，才慢悠悠地抬起眼，嘴角扬起一抹得意的笑：“有嫂子我出马，还有办不成的事？放心吧，表哥他那边，我已经搞定了。婚期就定在半个月后，黄道吉日，风风光光！”
“太好了！三嫂你真是我的大恩人呀！”金燕西一听，喜不自胜，激动得差点跳起来，他一把抓住王玉芬的胳膊，用力晃了晃，“不过，张罗婚礼这些繁文缛节，我可是一窍不通，还得三嫂您多费心，多担待啊！”
“你这臭小子，真是可着我一个人用啊？”王玉芬笑着用指尖不轻不重地戳了一下金燕西的额头，佯怒道，“家里又不是只有我一个女人，你大嫂、二嫂、四姐五姐六姐，哪个不是闲着？”
“这还不是三嫂您能力强，有主见，让人放心嘛！”金燕西立刻换上了一副讨好的笑脸，奉承话说得滴水不漏，“交给别人，我哪能这么省心？”
“少给我戴高帽，我可不吃这一套。”王玉芬被逗笑了，白了他一眼，“我会帮你盯着，但这可不是我一个人的事。回头我就召集大家开会，大嫂、二嫂她们，都得搭把手，咱们金家娶媳妇，场面得撑起来。”
“行行行，全听三嫂安排！”金燕西满口答应，脸上写满了“只要能娶到秀珠，一切都好说”的洒脱，俨然一副准备做甩手掌柜的模样。
王玉芬斜睨了他一眼，又把目光转向牌桌，忽然想起了什么，指着金燕西笑道：“你这臭小子，还真会做甩手掌柜。对了，刚才我出去这么久，你没把我那点钱都输光吧？”
“哪能啊！”金燕西挺起胸膛，一脸邀功的表情，“我还给您赢了七八块呢！要不是打牌的是大嫂、二嫂还有妈，我得让着她们，我肯定能帮三嫂您赢个盆满钵满！”
他话音刚落，牌桌那边就传来一阵嗤笑。
吴佩芳慢条斯理地打出一张“二条”，眼皮都没抬，笑着接话：“燕西，你这张嘴啊，真是越来不靠谱了。我们那是让着你，你还真当自己牌技多好了？”
程慧广也跟着附和，用扇子掩着嘴笑道：“就是，就你那牌技，还想赢我们？刚才有好几把，我们几个故意放水，你才没把玉芬的钱输个精光，自己心里没点数吗？”
客厅里顿时响起一片善意的哄笑声，金燕西被说得有些不好意思，挠了挠头，嘿嘿地傻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