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商人把那个空米袋放在我桌上，手指点着封口处的标记，说有人看见它动过。我没立刻说话，只盯着那块晕开的墨迹看了几秒。
我抬眼看他，“这消息传开了吗？”
他摇头，“目前就一个送货的车夫听客人提了一嘴，还没散出去。”
“好。”我站起身，把袋子收进抽屉，“先别声张，查清楚再说。”
他点点头，转身走了。
我坐在桌前，翻开手边的值班记录本。过去五天，每个人都轮了三班以上，展厅从早开到晚，饭都是轮流吃。我知道他们撑得住，但撑得久了，心会累。
我不想等事态再逼我们一步。这次的事，不能只靠应对，得让大伙儿自己想往前走。
第二天一早，我把人都叫到库房前的空地上。太阳刚出来，风还有点凉。大家站成两排，脸上都带着倦意。
我手里拿着一份名单。
“这几天辛苦了。”我说，“每一袋米被打开，每一次解释，都不是白费力气。有人觉得我们在自证清白，可我要告诉你们，我们不是在求人信，是在立信。”
没人说话，有几个抬起头看着我。
我念了三个名字。是那几个连续三天守在展厅、晚上还留下来整理反馈的人。他们愣了一下，走出来。
我从怀里拿出三枚铜徽章，正面刻着稻穗，背面一个“信”字。
“这是‘耕耘之星’。”我把徽章递过去，“以后每个月评一次，谁做得实，谁拿这个。”
其中一个接过徽章，翻来翻去看了好几遍，嘴角慢慢扬起来。
我又说：“下个月，镇上农官学堂开新课，讲种植管理和仓储防潮。这三个，我去报了名，你们去学。”
人群里有了动静。有人小声问：“我们也想去怎么办？”
“机会人人有。”我说，“只要你愿意多担一点，我们就送你去长本事。”
李商人站在边上，听完也开口：“我出一半路费和食宿钱，也算搭把手。”
大家都笑了，气氛一下子松了下来。
接着，我请那三个伙计说几句。年纪最轻的那个搓着手，脸有点红。
“我以前就在米铺搬袋子。”他说，“干完活拿了工钱就走。可这次不一样。有人指着米袋骂邪门，我就觉得……像是在骂我自己做的饭不干净。”
他顿了顿，“后来一位老太太吃完试吃饭，说味道没变，还拍我肩膀说‘辛苦了’。那一句，比发钱还让我心里踏实。”
旁边有人点头，还有人轻声应了一句：“我也碰上了。”
我看时机到了，便说：“从今天起，凡是提出推广点子的，只要用上了，除了奖金，还能优先选系统里的新种子。”
话音刚落，就有个老伙计举手：“那我能写个主意试试？”
“当然能。”我说，“写好了交到我这儿。”
当天下午，我就收到了两张纸条。一个建议在海外货箱外加贴简易图示说明编码含义；另一个提议让客户扫码登记后，回赠一小包特级米样。
我全记下了。
第三天，我在库房正墙上挂了块木板，上面写着一行字：“凡遇质疑，先查己，再示众，终立信。”
下面留出大片空白。
我拿了支炭笔，“这事不是我一个人定的，是我们一起走过来才明白的。愿意签名字的，现在就可以写。”
第一个上来的是昨天空手交点子的那位。他一笔一划写下名字，挺直了背。
接着是展厅值守的几个人，然后是库房分装组的，连烧火做饭的老婶也挤进来签了。
最后，整块板密密麻麻全是名字。
我知道，这句话不再是我的话，成了他们的规矩。
第四天，我宣布试行“轮值主管制”。每天由一名普通成员负责协调发货顺序、安排质检抽查、调配人手。
第一天轮到的是个平时少言寡语的小伙。他拿到排班表时手有点抖，问我：“要是排错了怎么办？”
“错了就改。”我说，“你说了算的时候，责任在你，功劳也在你。”
他咬咬牙，接了过去。
那天下午，他主动调整了两车发货时间，避开集市散场拥堵，还提醒晾晒组换了遮网位置。晚上来报数时，脸上有了神采。
李商人来看进度，站在边上看了半天，临走前对我说：“你这一套，比涨十倍价还稳人心。”
我没接话，只是看着院子里收拾工具准备下班的人群。他们互相说着话，有人笑出声，有人勾肩搭背地走。
这才是我想看到的队伍。
第五天早上，我正在办公室整理培训名单，门外传来脚步声。
李商人走进来，手里拎着两个布包。
“给那三个去学堂的备了些路上用的东西。”他放下包，“顺便问问，下一批培训什么时候开始？我这边还有三个熟手想报名。”
“月底。”我说，“到时候你直接带人来登记就行。”
他点头，又站了一会儿，“其实我一开始也没想到，卖米能卖成这样。现在倒觉得，咱们不只是往外运货，更像是在带一支队伍往前走。”
我说：“队伍走得稳，路才能越走越宽。”
他笑了笑，转身走了。
我继续写名单，笔尖划过纸面沙沙响。
窗外传来吆喝声，轮值主管在指挥装车，声音清亮。
“东街三号仓的货先装！标签核对过了没有？核对完再封箱！”
我抬头看了眼墙上的木板，那行字底下，又添了几个新名字。
笔停了一下，我在名单最后加了一行：顾承安（旁听生），备注栏写——随母旁听，记录口述。
孩子五岁了，该知道大人是怎么一步步把事情做起来的。
正要合上本子，门外急匆匆进来一人。
是昨天轮值的小伙，手里攥着一张单据，脸色发紧。
“悦姐，刚收到消息，北线车队在青石渡口被拦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