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春雪面无表情，医生也只能叹了口气。
她旁边的几个公安倒也没说什么。
毕竟大家都知道，张春雪这个二儿子杀了她的亲儿子，还意图抢她的钱，之前还杀人未遂……
张春雪没有为这个儿子流一滴眼泪，他们也都理解。
宋行止是在一个小时前来的，这会正在陪着张春雪。
“春雪姐……”他低声安慰，“他现在死了，以后至少不用担心了。”
张春雪望着手术室门上那盏熄灭的灯，指尖微微颤了一下，却依旧站得笔直。
她缓缓闭上眼，仿佛要将所有过往压进黑暗的匣子。
“死了也好……”她的声音很轻，“就当是赎罪了。”
她说的是钟诚仁上辈子，但是其他人，包括旁边的公安都认为她说的是钟诚仁杀死钟诚毅的事情。
派出所的所长赵卫国看着张春雪，一时间也不知道要说什么好了。
短短的时间里，这位女同志就失去了两个儿子，还不知道心里多难受呢！
毕竟，再混账的儿子，那也是母亲肚子里掉出来的肉啊！
他张了张嘴，最终只化作一声沉重的叹息。
夜风穿廊而过，卷起张春雪发间几缕青丝，宋行止默默站在她身侧。
“钟诚仁的尸体，需要我们带回去吗？”张春雪又看向了赵卫国。
赵卫国立刻点头：“现在人已经死了，这个案子也算是了解了，尸体的确是要你们自己带回去。”
张春雪捏了捏眉心。
钟诚毅昨天才下葬，今天又要操办另一个儿子的后事……
一边一直没吭声的周明丽也才像是回过神来，看向了同样沉默的钟晓晓。
她舔了舔自己的有些发干的嘴唇：“晓晓，时间已经不早了，你们学校应该上晚自习了吧？”
宋行止也看了过来：“晓晓，不如我先送你回学校？”
今天是星期天，按理来说钟晓晓这会应该在学校的。
但是因为张春雪突然得知了钟诚仁的消息，他们就一起来了县里。
钟晓晓张了张嘴，想要说点什么，又不知道应该说点什么，最后只好点了点头。
张春雪拍了拍她的肩：“你不要胡思乱想，你只要自己好好念书就行！”
钟晓晓重重点了点头，憋回了眼里的泪水。
宋行止又看向了张春雪：“春雪姐，你在医院等我一会，等我送完了晓晓，再处理后面的事情。”
张春雪默默点头。
宋行止带着钟晓晓走出了医院，走向停在车棚里的车，夜色沉沉，路灯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钟晓晓跟在他身后，脚步轻得几乎听不见。
夜风微凉，吹过走廊尽头的窗户，掀动她额前碎发。
她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医院。
宋行止骑上了车：“上来吧，我送你去学校！”
钟晓晓握紧了书包带，轻轻跨上后座。
自行车车头绑着一个手电筒，照亮了前方的路。
医院距离中学不算太远，宋行止慢慢地骑着。
没一会，身后就传来了低低的啜泣声。
宋行止没有说什么，只是沉默地往前骑。
到了学校门口，他停下车，回头看了眼钟晓晓：“进去吧，别耽误晚自习。”
钟晓晓低着头，泪水还在不住往下掉，却强忍着没出声。
宋行止的声音低沉：“他不值得你为他流眼泪。”
“我知道你是一个善良的孩子，但是……你就当没他这个哥哥了吧！”
“我知道，”钟晓晓哽咽着，“他本来对我就不好，我只是……我只是……”
宋行止摸了摸她的脑袋：“乖，听你妈的，好好学习，别想这些了！”
钟晓晓重重地点了点头，这才走进了学校。
宋行止呼出一口气，又转身回了医院。
都已经这个时候，肯定是找不到人来搬运钟诚仁的尸体，钟诚仁也只能在医院里放一天。
宋行止回到医院，就看到张春雪正在跟周明丽聊天，周明丽怀里的钟媛媛还什么都不知道，咯咯咯地直笑。
张春雪听到脚步声，转过身看到宋行止，表情顿时缓和了许多：“送到学校了。”
“嗯，”宋行止走到张春雪身边，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赵所长他们走了？”
张春雪微微点头。
宋行止呼出口气：“我们也先回去吧！今天晚上好好休息一晚上，我回村里去找爱国哥，到时候让钟家村的人来县里把钟诚仁带回去……”
张春雪只是轻声开口：“好，麻烦你了。”
宋行止的眉头立刻皱了起来：“春雪姐，你跟我说这些？”
张春雪倒是噗嗤一笑，勾住了宋行止的手：“好，那我不说了。”
夜风穿过走廊，带来远处树叶的沙响。
张春雪站了起来，脸上重新露出了笑容：“走吧，我们回去吧！”
周明丽也跟着站了起来。
她其实对于钟诚仁的死是感触最深的。
这个男人是她曾经的丈夫，是她怀里孩子的父亲，可是他也曾经差点杀死她和她的孩子。
她到现在都还记得她当时的惊慌和绝望。
可如今，那过往的恐惧与伤痛仿佛随风散去，只留下无言的释然。
唯一遗憾，就是钟媛媛再也没有爸爸了。
然而他们还没走到医院门口，就看到孟万淑急匆匆地跑了过来。
她的脸上各种情绪都有，崩溃、愤怒、怨恨。
她一看到张春雪，立刻冲了过来。
“钟诚仁死了？钟诚仁死了？”
她的语气格外激动：“为什么没有早点通知我？为什么？”
她质问着张春雪。
张春雪的脸又沉了下来：“为什么没有，你去问派出所的人啊！我怎么知道！”
孟万淑却是根本听不进去，而是神经质地开口：“我才是他妻子，为什么没有通知我……”
其实派出所的人去通知过他的，但是她并没有在家。
或者说，在她被粮油站开除之后，她和钟诚仁一起租的那个房子她就退掉了，而是回到了娘家。
虽然在娘家饱受白眼，但是总比自己一个人在外面饿死强。
她猛地抬起头看着张春雪：“钟诚仁人呢？他人呢？我要见他最后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