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挂断后，指挥棚的灯似乎亮了些。林薇推门进来时，手里抱着一叠打印稿，发梢微乱，像是刚从地铁口跑过来。她把资料放在会议桌中央，抬头看了眼主屏上并列的两部影片宣传时间轴，轻轻叹了口气。
“成都那边，他们已经联系场地了。”她说。
没人接话。技术组的小陈盯着自己笔记本上的投放预算对比图，手指无意识地敲着空格键。市场组的同事低头翻着手机，评论区的热评一条条往上滚，对方主演那句“我替你说出那句对不起”已经被转发了近二十万次。
洛倾颜坐在顾逸尘斜后方，指尖轻轻摩挲着笔袋的拉链。她没急着开口，只是拉开内袋，将“时光回溯之情感共鸣笔”取了出来。笔身温润，水晶贴着掌心，泛着淡淡的金光，像被阳光晒暖的玉石。
她悄悄旋开笔帽，目光落在顾逸尘身上。
他正低头翻看林薇带来的舆情简报，眉心微蹙，呼吸却比十分钟前平稳许多。笔尖的光微微一颤，颜色未变，但频率缓了下来——他在压抑，但不再被动承受。
洛倾颜合上笔帽，轻轻将笔放在自己手边的记事本上。然后她起身，走到主控台前，调出观众投稿数据库。
屏幕一闪，上千封手写信的扫描件铺满页面。有写在作业纸背面的，有夹着干枯花瓣的，还有用盲文誊抄的。她点开一张地图，红点密密麻麻，从东北小城到西南边陲，每一个都标注着一句话摘要：“我妈走之前，我没来得及说爱她。”“我给前男友写了七封信，一封都没寄出去。”
“我们不是没有故事。”她说，“我们只是还没开始讲。”
会议室安静了一瞬。
林薇抬起头，“可他们已经在讲了，而且讲得又快又响。”
“那我们就讲得更真。”洛倾颜转身面对大家，“他们请明星读信，我们让真正写过信的人站出来。他们演遗憾，我们展示如何与遗憾共处。”
小陈皱眉，“可这种内容传播慢，前期难起量。”
“那就先点燃核心。”顾逸尘终于开口。他站起身，走到白板前，拿起记号笔，“第一阶段，发起‘未寄出的信’征集活动，只面向已投稿的观众开放入口，形成圈层认同。”
他顿了顿，笔尖在白板上划出一条线，“第二阶段，选出二十封最具共鸣的信，做成一分钟短视频，由投稿人亲自朗读，背景用他们提供的老照片或家庭录像。”
“第三阶段，”他转向洛倾颜，“你在成都办‘读信夜’，选三家影院，不请明星，不搞红毯，就放片子、读信、聊往事。现场连线其他城市参与者，做成直播特别版。”
洛倾颜眼睛一亮，“还可以邀请这些投稿人担任‘首映见证官’，给他们专属座位、纪念票根，甚至让他们在片尾字幕里留下一句话。”
林薇原本紧绷的脸松动了，“这个身份感很强……如果再搭配限量版明信片套装，作为参与奖励，能刺激自发传播。”
“对。”洛倾颜接过话，“我们不比谁嗓门大，我们比谁走得进人心。”
技术组有人举手：“用户生成内容审核怎么办？万一有人借机炒作？”
“设置三重筛选机制。”顾逸尘说，“初筛由系统识别敏感词，复筛交由宣发团队人工判断，终筛我和洛倾颜一起定。每一封信发布前，必须确认投稿人知情同意。”
“我们还可以加个声音指纹。”洛倾颜补充，“每位朗读者录制时同步采集声纹特征，确保真实本人出镜，杜绝代读。”
小陈笑了下，“这样一来，反而成了我们的防伪标志。”
气氛渐渐活络起来。有人开始记录分工，有人掏出手机建临时群组。林薇打开平板，迅速起草活动执行框架，标题写着《真实回声计划》。
顾逸尘看着白板上的流程图，忽然问：“时间来得及吗？平台要求后天中午前提交完整方案。”
“来得及。”洛倾颜坐回位置，打开新文档，“我们现在就开始写。”
她话音刚落，笔尖的金光又闪了一下，比刚才更亮一分。她低头看了看，没说话，只是把笔轻轻推到桌子中央，笔尖朝向所有人。
“这支笔今天第一次发这种光。”她轻声说，“以前是红是粉，现在是金。我不知道它意味着什么，但我觉得……它是在提醒我们，真正的竞争，不是谁喊得响，是谁走得稳。”
众人静了片刻。
林薇合上电脑，“那我们就稳一点。”
“分组行动。”顾逸尘拍板，“林薇负责线上活动设计和KoL对接，小陈带技术组做数据接口和审核系统，市场组立刻联系成都三家影院，确认‘读信夜’场地档期。”
他顿了顿，“明天上午十点，所有人交细则。有问题随时通气，别等最后一刻才发现卡点。”
“明白。”
“收到。”
“我现在就打电话。”
椅子挪动声此起彼伏，团队成员陆续离开会议室。林薇临走前回头看了眼白板，又看了眼桌上那支静静躺着的笔，嘴角微扬。
指挥棚里只剩下洛倾颜和顾逸尘。
他站在白板前，手指轻轻擦过“三阶共振计划”几个字，像是在确认它们是否真实存在。她走过去，站在他身边，没说话，只是伸手将歪斜的箭头线条扶正。
“你觉得能行吗？”他忽然问。
“不知道。”她坦白，“但我知道，如果我们不做这件事，以后回头看，会后悔。”
他侧头看她，眼神里有疲惫，也有光。
“你总是这样。”他说，“在我快要退一步的时候，拉住我。”
“那当然。”她笑，“不然你要退到哪儿去？高原影院的胶框还没统一呢。”
他低笑一声，抬手揉了揉眉心，“你还记得这个。”
“我记得所有细节。”她把笔收进内袋，动作轻柔，“因为每一个细节，都是我们一点点拼出来的。”
他点点头，重新看向主屏。时间轴上，他们的节奏依旧清晰，虽然后方那条线正以惊人的速度逼近。
“他们想用声量盖住我们。”他说，“但我们有温度。”
“而且不止有温度。”她靠在桌边，“我们还有时间。”
他一怔，“什么意思？”
“你忘了？”她眨眨眼，“九月二十日，是我们选的，不是他们逼的。我们从一开始就走在自己的路上。”
他沉默片刻，忽然伸手，在主控台上按下保存键。整张策略图被归档，文件名自动生成：【真实回声_初版_v1】。
“那就继续走。”他说。
她点头，正要说话，手机震动了一下。
她拿出来看了一眼，是一条系统通知。
“成都那三家影院。”她抬眼看他，“其中两家回复了，说可以预留中央座区三十个位置，给‘见证官’专用。”
“第三家呢？”
“还没回。”她正说着，手机又震了一次。
她点开新消息，眉头微动。
“他说……场地没问题，但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
“他们经理说，如果能让一位本地投稿的老人到场读信，他就免费提供投影设备升级服务。”
“老人？”
“八十二岁，姓周，住在玉林路老小区。他投了封信，写给他去世四十年的妻子，说这辈子最后的愿望，是能在电影院里，听一次自己的声音念给她听。”
顾逸尘看着她，没说话。
洛倾颜打开录音附件，轻轻点下播放。
苍老的声音缓缓响起：“桂花开了，你最爱的那个院子，今年开得特别早……我每天路过，都带一枝回来，插在你用过的那个蓝花瓷瓶里……今天我想告诉你，我不怪你走得太早，我只后悔，当年没多牵一会儿你的手。”
声音落下，指挥棚一片寂静。
她关掉音频，抬头看他，“我们要帮他实现吗？”
他站在原地，目光落在白板上“真实回声”四个字上，良久，轻轻点了点头。
“不仅帮他。”他说，“要把他的信，放在第一期发布。”
她笑了，正要回应，手机再次震动。
这次是邮件提示。
她点开，发件人是合作物流平台。
标题写着：【紧急通知：西北地区新增交通管制，原定明日送达的宣传物料需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