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朱本豪带着小队走上第二次行动的道路。
在戴上防毒面具后，安晨雪猛吸了一口气。
劣质滤芯的塑胶味混着Z市特有的酸雨气息灌入肺叶，勾出胸口那团越缠越紧的冰麻感。
初升的朝阳无力地像融化的琥珀裹住路边，安晨雪走在队伍最后方。
风卷着残叶掠过耳际，她伸手去接，扇形叶片却擦着指尖坠向柏油路面。这个瞬间她听见轮胎碾碎水洼的声响，如同命运在潮湿的镜面上划开裂痕。
不知为何，她的后颈突然沁出一粒冷汗。
那是一辆蚂蚁工厂的运输车，车身涂抹着“蚂蚁牧场”四个大字。
本该是腥味四溢的冷链车却带起一阵枫糖浆香的风，她无意识攥紧背包的亚麻背带，指节泛起青白。
后视镜掠过她发梢的刹那，无数片飞舞的银杏叶正在空中悬停。
她忽然走不动了。
右耳鼓膜泛起耳鸣般的嗡鸣，左胸腔传来被细钢丝勒住的钝痛。
车轮卷起的树叶拍打小腿，隔着长袜传来刺痒的触感，仿佛有谁用枯萎的叶脉在她皮肤上写告别的日期，后视镜里那片翻飞的枯叶正以慢镜头的姿态坠落。
“！”她转身时，只看见道路吞没车尾的瞬间，树的影子在车窗上流动如黑色的河。
随后她感觉有什么温热的东西顺着脊椎爬上来，在咽喉处凝结成哽住的叹息。
旁边便利店门口的招财猫还在机械摆动右臂，她回头看着刚才被碾碎的枯叶：此刻散落在地面，似乎藏着某个未完成的告别姿势。
“小姐？”便利店店员探出头时，安晨雪才发现自己正扶着冰柜发抖。
自动门开合的机械音割裂了幻想与现实，她望着尾灯消失在十字路口的猩红轨迹，舌尖泛起铁锈味的惶惑。
太阳慢慢升起，她的影子被拉得很长，斜斜地横亘在道旁积水里，像一道永远无法弥合的裂隙。
队长的警告突然在耳内炸响：“喂，别分神！右翼来了一对巡逻无人机！”
朱本豪的龙形刺青在阳光下泛着金光。
他挥手示意队伍钻进贫民窟暗巷，墙缝间渗出的人造肉糜味与记忆中的场景重叠：上次解救的市民老蔡，此刻正佝偻着排在免费餐发放站前，脖颈处新植入的蚂蚁信用芯片闪着红光。
“那不是李婶吗，她怎么也来了？”老五的睁大了双眼感到不可置信，“我可是亲手帮她挖出过深蓝药剂感染的结石，她发过誓啊。”
人群像腐烂的沙丁鱼罐头般拥挤。
安晨雪看见曾跪谢她唤醒神智的独臂老汉，正用牙撕扯着蚂蚁工厂发放的“感恩福袋”，福袋里掉出的也不是食物，而是印着唐九黎董事长笑脸的深蓝色代金券。
“为什么？”她扯住一个眼熟的跛脚妇女。
昨天对方腕间还戴着反抗军派发的反监控手环，但此刻却疯狂挣扎着要去抢限量版礼品：一台会播放蚂蚁工厂广告的全息奶瓶。
“我们每次领餐能加10信用点！”妇女浑浊的瞳孔露出一丝无奈和疯狂。
“我能怎么办，能怎么办？我也知道这玩意吃多了不好，可是他们说，攒够五千点就能换个人造肾脏……我闺女等不起了啊！这是我唯一在世的亲人了！”她蹲坐下嚎啕大哭，保温杯从破布袋滚落，里面泡着的竟是上周糖画阿婆熬制的解毒药膳。
拉面叔的改装擀面杖“当啷”砸在地上。
人群突然骚动起来，发放站顶棚的全息广告切换成唐九黎的特写，他左眼的深蓝漩涡温柔旋转：“饥饿是生命的原罪，而蚂蚁工厂……将带来救赎的圣餐。”
安晨雪耳边的冰晶突然炸裂。
朱本豪的龙纹刺青骤然发烫，他劈手夺过妇女抢到的福袋，袋底赫然印着微缩版饕餮图腾，正在信用芯片的红光里脉动如活物。
“他们在领餐时被二次感染了。”他的声音充满愤怒。
某个浑身溃烂的男孩突然撞上他们藏着中和剂的餐车。
孩子怀里紧抱着蚂蚁工厂出品的“孝心大礼包”，脓血浸透的包装盒里传出机械童声：“妈妈，您今天为了我领取感恩餐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