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身踏出裂口的刹那，预想中的剧本被撕得粉碎。
这里是太阳系的边缘，柯伊伯带。
但此地原有的那份宇宙荒芜与死寂，早已被血与火彻底颠覆。
一艘艘山岳般的地球星舰，在殉爆的光焰中无声解体，化作冰冷的宇宙尘埃。
无数身穿九州灵盟制式道袍的修士结成剑阵，剑光如龙，却被一道道银色的秩序神链轻易洞穿，神魂与肉身一同湮灭。
这是一场精准的、毫无悬念的屠杀。
战场的另一端，是一支规模极小的舰队，舰体通体银白，线条流畅，充满了完美的几何感。
它们的炮口喷吐的不是能量，而是纯粹的法则。
精准，高效，冰冷。
而在战场中央，那两个交锋的身影，更是将这场战争的荒诞推到了极致。
那个“天道化身”，披着秩序符文战甲，面容与陈长青本体有七分相似，可那双眼眸里不见分毫人类的情感，只有绝对的理性和冷漠。
他举手投足间，引动星域法则共鸣，威能浩瀚。
他的对手，“魔念分身”，则是一团扭曲蠕动的纯粹黑暗，每一次攻击都散发着万物终结的死寂。
黑气所过之处，星舰装甲凭空蒸发，修士元神无声凋零。
然而，道身只扫了一眼，就察觉到了那份深入骨髓的违和感。
这两个家伙，打得看似天崩地裂，法则碰撞的余波震碎了周遭的星体。
但魔念分身的攻击，十次有八次都“恰好”轰在地球联军的阵线上。
而天道化身那足以封锁时空的秩序神链，也总会“不经意”地为魔念的混乱法则，撕开一条通往地球舰队的“捷径”。
他们在演戏。
用整个地球联军的生命，搭起一座舞台，只为演给某个唯一的观众看。
道身的目光穿透战火，定格在地球联军的最前方。
林晚晴一身白衣已被鲜血与硝烟染得斑驳，她发髻散乱，脸色苍白如纸，握剑的手却稳固如初。
她的剑光不再追求杀伐，而是化作一道道坚韧的因果之线，一次又一次斩断那些袭向身后袍泽的秩序神链与归墟黑气。
她的剑，在守护。
但在炼虚巅峰的天道化身面前，这份守护显得如此脆弱。
一道秩序神链击穿了她身前的层层防御，余威扫过，在她肩头带走一片血肉，伤口深可见骨。
林晚晴只是闷哼一声，反手一剑，又斩灭了一团扑向医疗舰的归墟黑气。
那一瞬，道身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
他立刻感应本体。
地球之上，陈长青的本体气息已汇于一点，如渊渟岳峙，正处在冲击炼虚中期的最后关头。
此刻强行出关，轻则前功尽弃，重则道基崩毁。
指望不上了。
道身压下心头翻涌的杀意，冰冷的理智掌控了一切。
他没有冲动。冲动是凡人的墓志铭，稳健才是通往永生的门票。
他悄然收敛所有气息，将自己伪装成一具在爆炸中被抛飞的“尸体”，混入无尽的星舰残骸中，随波逐流。
同时，他体内的太极道丹，开始以前所未有的效率，疯狂运转。
这片战场，简直是为他量身定做的饕餮盛宴。
天道化身逸散的“秩序”法则，魔念分身泄露的“归墟”法则，修士陨落后的神魂能量，星舰爆炸后的灵能风暴……
所有的一切，都被他这具“尸体”鲸吞入腹，无声转化。
一边是冰冷的秩序，一边是混乱的终结。
两种截然相反，却又同归于寂的至高法则，在太极道丹这个完美的磨盘中，被强行糅合、研磨，化作最精纯的养料，推动着道身的境界一路高歌。
炼虚中期巅峰……瓶颈……
道身的意识沉入法则的海洋。
他看见了宇宙的两面。
一面是神庭冰冷无情的“程序正义”，抹除一切“错误”与“异常”。
另一面是魔念拥抱虚无的“终极慈悲”，让一切归于永恒的安眠。
两者，皆为大道。
但，都不是他的道。
他的道，是太极，是阴阳，是混沌中的一点生机，是黑暗里的第一束光。
是哪怕宇宙终将热寂，也要在院子里种满苹果树，等着老婆孩子回家的那份倔强。
神魂深处，一道无形的枷锁，轰然破碎。
没有惊天异象，没有霞光万道。
他的气息只是微微一荡，便再次归于死寂。
炼虚后期。
成了。
也就在这一刻，战场局势已然崩盘。
天道化身似乎失去了耐心，不再与魔念分身“纠缠”，他直接抬手，一根由亿万秩序符文凝聚的审判之矛，遥遥锁定了地球联军的旗舰。
那是必杀的一击。
林晚晴的瞳孔映出那根长矛的影子，她燃烧了自己仅存的元神，人剑合一，化作一道决绝的流光，撞向那审判之矛。
她知道这是飞蛾扑火。
但她身后，是最后的火种。
她不能退。
就在审判之矛即将洞穿那道渺小流光的前一刹。
一只手，从虚无中探出，握住了矛尖。
那只手修长有力，指节分明，却让那根足以洞穿星辰的审判之矛，再也无法寸进。
时空凝固。
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那只手的主人身上。
一个混在残骸中的“幸存者”，他缓缓抬头，露出一张平平无奇，却让天道化身和魔念分身同时色变的脸。
“演完了吗？”
道身的声音很平静，像是在问一句无关紧要的闲话。
他五指微微发力。
咔嚓！
法则凝聚的审判之矛，从矛尖开始，寸寸碎裂，化作漫天光点，消散于虚空。
林晚晴所化的流光停在半空，她看着那个熟悉的背影，紧绷到极致的心弦骤然一松，从空中跌落，被一股柔和的力量稳稳托住。
天道化身那张冰冷的脸上，第一次浮现出名为“惊疑”的神色。
“是你？”
魔念分身那团扭曲的黑气，也剧烈翻涌，发出尖锐的嘶鸣。
道身没有理会他们。
他转头，看了一眼被托在半空，已然力竭昏迷的林晚晴，目光落在她肩上那道狰狞的伤口上。
他的眼神，很静。
静得像一场灭世风暴来临前的死寂。
下一刻，他动了。
他向前踏出一步。
一方囊括了整片战场的太极图，以他为中心，无声无息地铺展开来。黑白二气流转，将所有星舰、修士、残骸，尽数笼罩。
天道化身与魔念分身脸色剧变。
这片天地的法则，在这一刻拥有了唯一的主人。他们与大道的联系，被强行切断了！
一身通天彻地的本领，变得滞涩无比。
道身的身影，同时出现在他们两人面前。
他伸出两只手，一只按向天道化身的头顶，一只抓向魔念分身的核心。
“停手。”
他的声音依旧平静。
“此地，我说了算。”
“你们的闹剧，到此为止。”
这是炼虚后期的绝对宣告，是碾压一切的不容置疑。
然而，就在道身的手掌即将触碰到他们的一瞬间。
天道化身与魔念分身，竟不约而同地放弃了所有抵抗。
他们抬起头，齐齐看向道身背后，那颗遥远的、蔚蓝色的星球。
他们的脸上，同时勾起了一抹如出一辙的、饱含着嘲弄与怜悯的诡异笑容。
“你以为，你是来收官的？”
“不。”
“你来了，这盘棋才算真正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