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周仲明一打开盒子,看见那已经泛黄的纸条,一想到三十八岁的时候,老婆的确没有给他送礼物。
一联想到这两个小年轻最近住到西贡去了,就知道这礼物是从哪来的。
周仲明看见那纸条,还有当时流行的领带式样,一时间都好像穿越回了过去,正是风华正茂的时候。
长辈们决定放弃弟弟,让他拿继承权,飞鸿在航司里有一席之地,岳父的资产解封,重新辉煌,小尔襟开始上小学,不再那么调皮捣蛋,妻子煎熬几年的乳腺癌也终于根治,那个时候还有时会叫他哥哥。
一切好像都往好的方向发展。
周仲明感慨万千:“给我送了这么份大礼,辛苦你们俩了。”
周尔襟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帮虞婳夹菜:“不辛苦,一开始找到的时候,还以为是婳婳送给我的,白惊喜了。”
刚刚还在感动的老父被泼了一盆冷水。
骗他的,儿子根本没戒掉调皮捣蛋。
陈问芸赶紧提其他事,把这让人老脸臊红的话题盖过去:
“婳婳,听科大认识的研究员说,有消息是一位新杰青可能要来,是你吗?”
虞婳切着盘子里的贝类,没有张扬:“只是和科大那边聊了一下,还在看,省内也有两个不错的高校递了橄榄枝,现在有evtol很方便,每天十几分钟往返。”
虽然还没定数,但陈问芸慈爱看着她:“那先恭喜虞教授,迈出人生新篇章了。”
“我要不要为我们家即将有一位教授干一杯?”陈问芸先拿起杯子。
众人都很给面子,马上举起酒杯。
虞婳有点发自内心的温热,她拿起高脚杯,轻轻碰到所有人的杯壁。
周钦听着她已经和过去相去多时的成就,都有些恍然。
而周尔襟侧眸凝望她,轻笑说:“连我爸妈都引以为傲,虞教授,你让很多人都很幸福。”
“还不是呢…”虞婳有些害羞。
但放下杯子,陈问芸就拿出一个长条的扁皮包,看起来是支票夹:
“迈入人生的新旅程,不能少了启动资金,听说你们真的要开实验室,那就不能省钱,航空器材很多设备都很贵,更何况是研究发动机的。”
陈问芸起身,把支票夹放到虞婳手边:“虽然是爸爸的生日,但爸妈给你准备了一份礼物,算是你的升学礼了。”
那支票夹厚得鼓起来。
陈问芸眼神鼓励:“打开看看。”
虞婳动作都变得有点缓慢。
升学礼。
她还没有收到过这种礼物。
以前上小学上中学上大学,一直到研究生到博士,她都没有收到过爸妈给的礼物,对她人生取得新进展欢欣鼓舞。
虞求兰从来不会替她庆祝。
哪怕她十六岁申上剑桥的时候欢欣雀跃,她十九岁在清大崇拜的老师名下读硕士,二十二岁得以成为院士关门弟子,每一步都不容易,每一步都骄傲至极。
从未有人替她庆祝。
她轻轻揭开搭扣,里面是一叠支票。
而且全部签完。
只窥见第一张就是九亿九千九百九十九,这里大概十几二十张的样子……
陈问芸站在旁边,穿一身柔软的棉长裙,已经比不得年轻时身材纤细,但手臂肚子都有轻微独属于妈妈的肉感,感觉她身上是柔软温暖的香气。
虞婳忍不住说:“用不着这么多。”
周仲明却沉稳道:“用得着,你是我们家最有出息的孩子,长辈当然应该托举你,明珠不应该蒙尘。”
“是啊,说不定有朝一日我们家有个院士呢。”陈问芸看着她。
虞婳低头,轻轻摩挲着那支票夹。
回去的路上,虞婳坐在车上,揣着那支票夹,身侧是那束粉玫瑰,看向周尔襟,忽然间会很羡慕。
周尔襟有这样的父母,这样的人生。
她靠在周尔襟肩膀上,都有些昏昏欲睡。
但后面有车鸣笛,片刻就超车在前面拦住他们。
是一辆劳斯莱斯,虞婳在强光之下,看清了对面的车牌号。
一瞬间她就知道来者是谁。
这车牌号太熟悉。
虞婳他们坐的这台车紧急刹停,司机往外看。
而这偏僻路段,对面后座下来一个高高的身影。
周尔襟略敛眸看过去,下意识轻轻扶了一下虞婳脑侧,把她带进怀里,安抚她的情绪。
但虞求兰只是敲了敲车窗:“下车。”
虞婳不想下去。
车窗缓缓降下,周尔襟保持表面体面淡声说:“妈,您怎么来了?”
虞求兰在远光灯下,却只是看着虞婳:“下车,有事和你说。”
虞求兰的车这样堵着,他们就算想走也走不了。
周尔襟打开车门,明摆是要和虞婳一起下去。
但虞求兰少有的在女婿面前硬气,脸上皱纹纹丝不动:“你就坐车里吧,我有事和虞婳说。”
这态度变得,虞婳都顷刻就想到,现在周尔襟不算金龟婿了,所以虞求兰见人下菜碟,也没那么忌惮周尔襟了。
虞婳直接说:“他没什么不能听的。”
虞求兰却看向周尔襟:“有些她外公那边资产的事情,只能让她听。”
片刻凝滞后,周尔襟垂眸睇了一眼虞婳。
虞家外公的确有不少资产。
虞婳微微蹙眉,但不愿难堪的一面被周尔襟看见,只能息事宁人:“我先下去,你待在车上吧。”
周尔襟则有意周和这场面:“需要回家慢慢聊吗?西贡这边夜里风大。”
“十分钟。”虞求兰却强势落下两个字,“十分钟之后你就把她带回家,我不和她多说。”
终于,周尔襟让步,却是有意说:“有任何需要帮忙的地方,妈可以开口叫我。”
这句话其实是说给虞婳听的。
无论如何,周尔襟人就在这里,虞求兰不能怎么她。
虞求兰看都没看周尔襟:“嗯。”
虞婳终于下车,虞求兰没理她,直接大步走向劳斯莱斯车头那边。
终于,虞求兰停下脚步了,虞婳也略停,一脸冷漠:“想说什么?”
虞求兰盯着她:“最近长丽在收购飞鸿的股份,往后周家连绝对控股都没有了,只会慢慢败落,高空航司不会一直有生意做。”
在意识到虞求兰竟然能察觉高空航司未来发展趋势之前,虞婳几乎是下意识地应激反应,冷漠道:
“你又想来对我指指点点,要我离婚?”
那种锥心的刺痛响应在胸腹间,但虞求兰只是冷漠到没有一丝一毫缝隙:
“你自己选的男人,就算是他算计你算计干净也自己挨着,和我没关系。”
虞婳直接道:“那走吧,我没话和你说。”
虞求兰的秘书却从车里出来,拿着一份文件,递给虞婳:
“小姐。”
虞婳透过透明文件袋,看见那是一份股份转让协议。
飞鸿航空集团的股份。
虞婳眉头略蹙,下意识不舒服地质问:“你什么时候拿了飞鸿的股份?”
虞求兰却不解释:“这里是百分之三。”
“什么意思?”虞婳年轻的脸庞却丝毫不见松动,反而冷冰得似这夜色寒凉海风。
虞求兰和她眉眼相似,却是久处上位的严厉,不解释任何来由:“加上这个,长丽很难压过你们拿到34%的股份。”
她过得最难的时候不帮她,现在她即将青云直上,却来充好人了。
虞婳讽刺笑了一声:“你别说你要给我?”
虞求兰却示意秘书拆开文件袋:
“这里有赠予合同,这股份不属于你们婚内财产,收益权和周尔襟无关,签完这些文件,你就回去,我不会给周尔襟一分钱,你别做梦我会扶持你们两个。”
虞婳只觉得这画面讽刺到她竟然觉得鼻头微酸。
她需要的时候,虞求兰一句软话都不会说,一点帮助不会给,现在拿着她曾经期盼的东西,来表现母慈女孝。
这她曾经梦寐以求的东西,她却一点都不想要,有种密针扎肉的感觉:
“你拿回去吧,收购这股份的时候在想什么,有什么打算,你自己清楚,现在飞鸿都这样了,你才拿出来,想演什么母女情深?”
虞求兰却忽然质问:“陈问芸是不是给你钱了?”
虞婳有些不可置信,但迅速冷下脸来:“这不关你事。”
虞求兰却盯着她,冷笑一声:
“你真的把陈问芸想得太简单,你现在给他们家赚了多少钱知道吗?”
虞求兰把那文件袋放在劳斯莱斯的前盖上:
“陈问芸之所以会这么支持你和她儿子,就是因为你有技术,如果她真的支持你,为什么刚结婚的时候她不拿钱出来给你,要在你功成名就,即将飞黄腾达之前,在你面前刷好感?”
虞婳定在原地,眼神依旧冷漠。
虞求兰却冷声说:“用点脑子,她是周尔襟的亲妈,不是你的,她给钱,是为了让周尔襟借你的势发展。”
风吹得一对早已离心的母女好像在风中飘荡的两片柳叶,相互抵抗,随风挣扎拧结。
虞求兰毫不避讳戳破虞婳的美梦:
“周尔襟傻,他妈不傻,如果不是你这个老公还像人,我不会让你嫁到这个家,人家几句好言好语,你真觉得别人把你当亲女儿对待。”
虞婳面色寒白,一句不说。
虞求兰冷漠道:“你大可以看看,如果哪天有年轻女人比你更有用,还对她儿子有好感,她到底选谁,如果在香港还可以一夫多妻的时候,陈问芸恐怕巴不得给周尔襟塞十个八个有用的女人。”
虞婳却仍旧没有签那些合约的动作。
虞求兰嘲讽:“不是恨我?从我这里抢钱才是真有用,在我这里甩几分钟脸色我一点损失都不会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