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村比林琰想象的还要……简陋和贫瘠。
所谓的村落，不过是依托着几块巨大无比的、仿佛从天而降的漆黑岩石搭建而成的避难所。岩石天然形成了数个巨大的穹窿和洞穴，村民们便在这些洞穴中栖息。洞口用粗糙打磨的石块和扭曲的金属片勉强垒砌，算是墙壁和门户，缝隙处填塞着一种干枯后变得极其坚硬的灰白色苔藓。
村落外围，稀疏地插着一圈削尖的、泛着暗沉金属光泽的木桩，算是聊胜于无的防御。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金属锈味以及那种特有的、干硬苔藓的味道。
整个村落死气沉沉，几乎看不到什么活力。偶尔有面黄肌瘦、眼神麻木的村民拖着残缺的身体走过，看到石猛等人回来，也只是麻木地瞥一眼，看到板车上那寥寥无几的收获，眼中连失望的情绪都难以泛起，仿佛早已习惯。
石猛带着林琰三人来到村落边缘一个相对独立的较小洞穴前。洞口挂着一张破烂的、不知名兽皮制成的帘子。
“这里以前是老祭司的地方，他……去年走了。”石猛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哀伤，“里面还有些他留下的东西，你们暂时住这里。记住，不要乱跑，尤其晚上，绝对不要离开洞穴！”
他顿了顿，又从腰间解下一个不大的皮袋，递给林琰，里面装着几块刚才捡回来的、暗淡的虚空结晶和几株干枯的变异草药，还有一小块黑乎乎的、像是肉干的东西。
“这些……先拿着。省着点用。”石猛的语气有些艰难，显然这些物资对他们而言也极为珍贵。“晚点我会送些‘岩髓’过来，能顶饿。”
林琰接过皮袋，触手冰凉粗糙，他能感受到石猛那份隐藏在粗犷下的善意和村庄极度的贫瘠。“多谢石猛大哥。这些……或许我能用上。”
石猛摆摆手，没再多说，转身带着队伍和那点可怜的收获走向村落中心最大的那个洞穴，背影显得有些佝偻和沉重。
林琰掀开兽皮帘，扶着北冥和玄机子走进洞穴。
洞内不大，只有一张粗糙的石床，一个歪斜的石台，角落里堆着一些泛黄的、不知用什么材料制成的骨片和石器，上面刻画着一些简陋扭曲的符文，似乎与祭祀有关。空气中有股淡淡的尘土和草药混合的味道。
将依旧昏迷的北冥和玄机子小心安置在石床上，林琰自己也几乎虚脱地靠在冰冷的石壁上，大口喘息，额头上满是冷汗。仅仅是这短短一段路的移动，就几乎耗尽了他刚刚凝聚起来的一点力气。
休息片刻，他强迫自己振作精神。现在还不是休息的时候。
他先仔细检查了一下北冥和玄机子的状况。冰魄神珠本源灵液的力量暂时护住了他们的心脉，但伤势依旧在缓慢恶化。北冥体内那道坚韧的剑意似乎在自主吸收着空气中稀薄混乱的能量，极其缓慢地修复着，但速度太慢。玄机子则完全依靠那点灵液吊着命，情况最危险。
必须尽快炼制出能在此地生效的疗伤丹药！
他打开石猛给的皮袋，将里面的东西倒在石台上。
几块虚空结晶只有指甲盖大小，能量驳杂稀薄，蕴含的虚空之力却相对精纯，是此地能量环境的一种凝练。那几株变异草药，干枯扭曲，药性发生了未知变化，需要仔细辨析。那块肉干，则散发着一丝微弱的气血之力，但也带着一股淡淡的腥臊和虚空侵蚀感。
资源少得可怜，品质更是低劣。
林琰拿起一块虚空结晶，神识缓缓探入，仔细分析其能量构成。同时，前世浩瀚的丹道知识、尤其是关于各种极端环境下灵材变异的知识在脑中飞速闪动。
“虚空之力……侵蚀与混乱……但也蕴含着最本源的空间与寂灭特质……若能剥离其狂暴，引导其生机……”他喃喃自语，眼中闪烁着推演的光芒。
他又拿起一株名为“灰斑根”的变异草药，指尖凝聚起一丝微弱的神念，仔细感知其药性变化。
“原本应是固本培元的‘地灵根’，受虚空之力侵蚀，生机内敛，却异化出了吸收和中和混乱能量的特性……有趣……”
时间一点点过去，林琰完全沉浸在对这些低劣材料的分析推演之中。至尊丹帝的见识和逆天悟性在此刻展现得淋漓尽致。若是仙界那些丹道宗师看到有人竟试图用这些“垃圾”炼丹，必定嗤之以鼻。但在林琰眼中，万物皆可入药，关键在于如何配伍、引导、激发！
渐渐地，一个大胆而冒险的丹方在他脑海中初步成型。
主材：虚空结晶（提供能量核心，需以特殊手法剥离狂暴，引导其空间特性助药力渗透）。 辅材：灰斑根（中和混乱，固本，提供微弱生机）、腐骨草（变异后竟带有一丝奇异的愈合特性，以毒攻毒？）、蜈蚣怪血液（取自石猛之前击杀的那只怪物，蕴含气血之力，但需净化其中戾气）。 药引：……需要一种能调和所有药性、并能连接此地虚空规则的东西……
他的目光，落在了角落那些祭祀用的骨片和石器上。这些物品常年受村民祭拜和此地环境浸染，似乎沾染上了一丝极其微弱的……信仰之力？或者说，是与这片破碎天地规则更加契合的“印记”？
或许……可以磨碎少量作为药引？
但这无疑增加了巨大的不确定性。
就在这时，洞穴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石猛去而复返，手里端着一个石碗，碗里是小半碗灰白色的、粘稠的、散发着土腥味的液体。
“岩髓。”石猛将石碗递给林琰，“能补充体力，抵抗虚空侵蚀。不多，省着喝。”
林琰接过石碗，神识扫过，这“岩髓”似乎是某种矿物精华与地脉之气的混合物，能量同样驳杂，却异常厚重，确实能缓慢补充体力，并对抗虚空之力的同化。
“石猛大哥，多谢。”林琰真诚道谢，随即试探着问道，“请问，村里是否有……比较安静，不容易被打扰的地方？我需要尝试炼制一点药物，为我两位同伴疗伤。”
“炼药？”石猛一愣，狐疑地打量着林琰，“你是药师？”在这破碎世界，药师是极其稀少高贵的存在，通常只有大部落才可能供养得起。
“略懂一二。”林琰谦虚道，但眼神中的自信却不容置疑。
石猛沉默了一下，似乎在权衡。眼前这三人来历不明，但似乎并无恶意，而且实力……虽然现在废了，但之前那瞬间震慑虚空蜈蚣的手段让他印象深刻。
“村落最深处，靠近‘祖石’的地方，有一个废弃的小祭坛，平时没人去。”石猛最终说道，“那里相对安静，但……靠近祖石有时会有异常，你自己小心。”他指了指村落中心那块最大的巨岩方向。
“足够了，多谢！”林琰心中一喜。
他没有立刻动身，而是当着石猛的面，拿起那小块肉干，掰下一半递给石猛：“这个，或许可以配合岩髓，给受伤的兄弟补充点气血。”
石猛看着那小块肉干，喉结滚动了一下，最终还是接了过去，重重拍了拍林琰的肩膀：“小心点。需要帮忙就说。”这一次，他的语气多了几分真诚。
送走石猛，林琰先将那半碗岩髓小心地喂北冥和玄机子各喝了几小口。岩髓入体，化作一股温厚的力量散开，虽然无法修复伤势，却确实让他们苍白的面色稍微好了一点点，生命气息也稳固了一丝。
随后，他收集好所有材料，包括从祭祀角落刮下的一点骨粉，深吸一口气，扶着石壁，艰难地向着村落深处的“祖石”方向挪去。
越靠近那所谓的“祖石”，林琰越感到一种莫名的压抑感。那巨岩通体漆黑，仿佛能吸收一切光线，表面光滑无比，却又布满了无数难以理解的天然纹路，隐隐散发出一种古老、苍凉、却又带着一丝悲怆的气息。冰魄神珠在其影响下，似乎都运转得更滞涩了一些。
巨岩底部，果然有一个半人高的废弃祭坛，由白色的石头垒成，与漆黑的祖石形成鲜明对比。祭坛上布满灰尘，但似乎保存得还算完整。
这里异常安静，连风声似乎都消失了。
林琰盘膝坐在祭坛前，将材料一一摆好。他没有丹炉，甚至没有火源。
但这难不倒他。
他双手虚按身前，调动起刚刚恢复的、微弱得可怜的一丝冰魄仙元，混合着此地无处不在的混乱虚空能量，按照一种极其玄奥的方式运转。
渐渐地，他指尖跳跃起一簇微弱、近乎透明、却散发着奇异寒意的火焰——这是他以冰魄本源为引，强行抽取并驯化此地虚空能量形成的“虚空冰焰”！
此焰极不稳定，对神魂操控要求极高，稍有不慎便会反噬甚至爆炸。但此刻，这是唯一的选择。
他小心翼翼地拿起一块最小的虚空结晶，投入那簇微弱的虚空冰焰中。
“嗤……”
结晶表面光芒闪烁，狂暴的能量试图炸开，却被极寒的火焰强行压制、剥离、引导……这个过程精细无比，林琰全神贯注，额头汗珠滚落，神魂之力飞速消耗。
不知过了多久，那块虚空结晶终于化为一小滩闪烁着星光的、相对稳定的液体。
接着是处理灰斑根、腐骨草……每一种材料的处理都险象环生，需要根据其即时反应不断调整火焰和手法。
最后，他加入一滴蜈蚣怪血液和微量骨粉。
“嗡！”
丹液猛地沸腾起来，颜色变幻不定，一股狂暴混乱的力量即将爆发！
林琰眼神一凝，咬破舌尖，喷出一口本命精血融入其中，同时双手印诀变幻如飞，强行以自身丹道意志和冰魄神珠的一丝本源进行镇压调和！
祭坛周围的空间都微微扭曲起来，那漆黑的祖石似乎也产生了一丝微不可查的波动。
最终，所有躁动的能量被强行压缩、融合！
火焰散去，三枚龙眼大小、颜色灰暗、表面有着天然虚空纹路、散发着奇异药香的丹丸，静静地悬浮在林琰掌心。
丹成！
虽然品相低劣，药力也远不及仙界灵丹，但这确确实实是利用此地材料、在此地规则下炼制而成的、能够治疗此地伤势的丹药！
林琰长长舒了一口气，浑身如同从水里捞出来一般，几乎虚脱，但眼中却充满了欣慰。
他拿起一枚丹药，正准备服下试试药效。
突然——
他身后那漆黑的祖石，毫无征兆地，轻轻震动了一下。一道细微的、仿佛来自亘古以前的叹息声，若有若无地，传入他的识海。
林琰身体猛地一僵，豁然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