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哪儿？
李薇茫然四顾，才发现，自己此刻竟站在一座光秃秃的低矮丘陵上。
目力所及，是扭曲怪异的丛林，是缓缓流淌的血红河水，是远处连绵起伏的漆黑群峰。
更高处，铅灰色的云层如墨，自中天垂落，形成一道翻滚的云墙。
像一只倒扣的巨碗，圈住了这片诡异的山河。
“咕咚。”
咽了口唾沫，李薇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想查探一番，可刚一挪动，便觉得下脚黏软，伴有濡湿的滑腻。
她低头，看到脚下菌毯般的地面，紫得发黑、红得妖冶。
几乎同时，一股怪香自鼻腔蔓延进精神。
这香，既像寺庙里清幽的檀香，又似女人身上的脂粉香。
宛如把香烛碾碎后与胭脂混合，出尘和媚俗搅合在一处，让人本能地感到不适。
李薇蹙眉，下意识握紧右手。
可一用力，却握了个空。
她这才意识到，蝉翼软剑不见了，连带着作为剑鞘的腰带和装着玉瓶的腰包也一同消失。
她再低头，发现自己身上只剩那条浅蓝色的连衣裙......
什么情况？
她身子僵住，一时没敢再乱动。
蓦地......
轰隆隆！
云幕之中炸开一道沉闷的雷霆，紫黑色的电光闪烁明灭，宏伟的云墙上，恍惚间投映出一道道庞大的影子。
那些影子一闪而逝，像是无数棵环绕着这片天地的、枝杈稀疏的参天巨树。
李薇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心中暗暗戒备。
【我这是被传送了？那人眼里的紫色旋涡是空间通道？】
【不，不对，这里多半不是现实世界。】
【他要有操控空间的本事，哪还会拿顾谨之没辙？直接把人挪到这里，等金光消失不就行了？】
【所以，这里，很可能是个精神空间之类的地方......】
【还有这紫黑紫黑的颜色，怎么那么像大梦菩萨的调调？】
【难道，这人是大梦菩萨派来报复我们的人？老顾也太倒霉了，五选一，先选到他？】
她正思索着，正前方十余米外，紫红色的菌毯上，缓缓凸起一个“脓包”。
脓包越长越高，越长越大，顶部的胞衣终于撕裂、脱落，从中走出一个身形健硕、体毛旺盛的男人，他身上只穿着一套粗布短打的僧衣。
他的脸被一团紫黑色的迷雾遮挡，只露出一个锃亮的光头，和长满了络腮胡子的下颚。
“小姑娘，欢迎，欢迎光临。”
他用一种醇厚好听的声音对李薇说。
李薇吓得后退了半步，心底的戒备提到了最高。
“你是谁？”
僧衣光头双手合十，口诵一声佛号。
“南无大梦菩萨。”
随后才对李薇开口：“你可以称呼我为，‘黑魇尊者’，当然，‘黑魇’先生也可以。”
“你就是刚刚那个没脸皮的？”李薇再问。
【妈的，果然是大梦教的人，这下麻烦了。】
黑魇脸上的紫雾凝滞了一瞬，随即笑意不减地回答：“没错。”
李薇趁着说话的空隙，悄悄调动气血，还好，一切正常。
她又唤出系统面板，也还在。
李薇心神稍定，看向光头，又问：“你说你要‘吞’了我，怎么吞？”
黑魇平举起双臂，仰头望天。
倏地！
一股磅礴无匹的气势自他体内轰然爆发，搅动得天际铅云翻滚。
比刚刚仓库中还要暴烈的风呼啸着，翻卷着，肆虐着！
以黑魇为中心，大地上的菌毯被剥开，丘陵下的扭曲丛林纷纷倒伏。
“啊！”
李薇惊呼一声，被这股气势压得连连后退，脚下一滑，一屁股跌坐在地，满手都是滑腻的触感。
她想爬起来，可那股沉重的压迫感让她再次滑倒。
【我靠，这气势，是宗师？还是大宗师？】
【反正不是中三阶！】
【尼玛这怎么打？】
李薇在观天镜中可是成就过武仙的，一眼就看出，这人绝不是中三阶！
至少，在这个世界中，他不是中三阶，而是高阶武者。
她忽然有种哔了狗的感觉，自获得系统以来，心底第一次生出了些许惧意。
“对，对，就是这样。”
黑魇的声音里满是愉悦，兴奋到身体都在战栗，“恐惧，永远都是那么美味。”
他感叹完，倏地向前踏出一步。
李薇头皮一麻，手脚并用地向后蛄蛹了好几米。
“前辈，前辈呀！都是误会，误会啊！”
黑魇被她这副模样逗乐了。
“你这小姑娘，倒是能屈能伸。”
李薇摆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讷讷道：“前辈，真是误会，咱们无冤无仇，何苦喊打喊杀啊！”
她嘴上服软，脑子却在疯狂运转，希望能找到破局的法子。
可惜，以她如今的实力底蕴，无论怎么想，也不可能在一位高阶武者手下保住性命。
【悲剧，还真叫我一语成谶了，这回，怕不是要死在所有人前头了。】
她暗暗咬牙，强压着对死亡的恐惧，自我解嘲般想着：【希望我拖延的这些时间，救兵能把老顾带走吧......】
可她刚升起这个念头，黑魇却像是能洞穿人心，温文尔雅地开口：
“不要自我感动哦，小姑娘......”
“在这里，无论停留多久，外界，都只是一瞬。”
李薇愕然，继而悚然。
【他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
“因为，这是梦的世界，这里的一切，都瞒不过梦的信徒。”黑魇又一次好心地解答。
“前辈......”李薇头皮发麻，小心翼翼地开口，“能和解不？”
黑魇放声狂笑，仿佛在纾解积压已久的郁气。
半分多钟后，他才止住笑声，恢复平静。
“和解？晚了。”
“从进入这里的那一刻起，咱们俩，注定只有一人能够出去。”
他歪了下脑袋，“不过，我不喜欢猎物轻易认命，我......可以允许你挣扎一下。”
李薇打起精神，手肘撑着黏腻的地面，半坐起身，盯着僧衣男人脸上的紫雾。
“前辈，您说，怎......怎么挣扎？”
她表面乖怂，背地里，却收敛了所有思绪，只留一点念头集中在面板上，集中在物品一栏内。
她打算，先培养一把莲剑出来，再来寻找偷袭的机会。
黑魇似乎很享受李薇这副恐惧无助的模样。
他甚至安静地欣赏了一会儿，这才迈开步子，在这片紫红色的菌毯上缓缓踱步。
“这里，是梦的世界，也是神魂的角斗场。”
他的声音醇厚温和，像是在介绍自己的庭院。
“胜者，得到一切。”
“败者，失去所有。”
他停下脚步，转向李薇，脸上那团紫雾微微涌动。
“我可以告诉你这里的规则，你也可以试着利用规则挣扎挣扎......这样才有趣不是吗？”
“前辈，您说......”李薇咽了口吐沫，加点的小手暗暗预备。
“啧啧，在这里，你可以动用自己曾拥有过的任何力量，当然......那份力量，必须是真实存在过的。”
黑魇摊开双臂，语气中充满了施舍般的宽宏。
“怎么样，小姑娘，我是不是很仁慈？”
“要知道，并不是每个被我‘吞’掉的猎物，都有这种......嘎？”
蓦地，他的嗓子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掐住，瞬间失语。
他看到，那个刚刚还跌坐在地，满脸写着“误会”与“求饶”的少女，毫无征兆地站了起来。
她身上黏腻的污秽消失不见，浅蓝色的连衣裙洁净如初。
她脸上的惊恐与慌乱褪去，只剩下一种俯瞰众生的平静，周身的气势倏然沉凝，深不见底。
他看到少女冷冷瞥了他一眼，那感觉，就像是在看一只路边的蝼蚁。
他看到......
少女的身躯缓缓漂浮起来，升至半空。
在她的脚下，一片、两片、三片......足足九片晶莹剔透、圣洁无瑕的巨大莲瓣，凭空勾勒、绽放，托住了她的身体。
然后，他看到了光。
无穷无尽的，净化一切的，纯粹的白光！
那光芒自少女体内迸发，撕裂了铅灰色的云幕，融化了扭曲的丛林，蒸发了血红的河水！
整个诡异、阴暗的世界，在这光芒的照耀下，土崩瓦解！
“什么前辈，我呸！”
少女清冷的声音在崩塌的天地间回响，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
“蝼蚁！”
下一刻，她笑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桀桀桀桀桀！”
......
【深渊精粹：+43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