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魏仆射元纂以行台的身份镇守恒州。鲜于阿胡带着朔州的流民攻打恒州,戊申日,他们攻陷了平城,元纂逃到了冀州。
梁武帝听说淮河大坝那边水势很大,寿阳城几乎要被淹没了,就又派郢州刺史元树等人从北路攻打黎浆,豫州刺史夏侯亶等人从南路攻打寿阳。
八月癸巳日,反贼首领元洪业杀了鲜于修礼,向北魏请求投降;但反贼中的葛荣又杀了元洪业,自己取而代之。
北魏安北将军、都督恒、朔讨虏诸军事尔朱荣路过肆州,肆州刺史尉庆宾忌惮他,据守城池不出来。尔朱荣生气了,就起兵袭击肆州,抓住尉庆宾带回秀容。还任命他的堂叔羽生为肆州刺史,北魏朝廷也拿他没办法。当初,贺拔允和他弟弟贺拔胜、贺拔岳跟着元纂在恒州,平城沦陷的时候,贺拔允兄弟走散了,贺拔岳投奔了尔朱荣,贺拔胜逃到了肆州。尔朱荣攻克肆州后,得到贺拔胜,高兴地说:“得到你们兄弟,天下都不难平定啦!”就任命贺拔胜为别将,军中大事经常和他商量。
九月己酉日,鄱阳忠烈王萧恢去世。
葛荣收编了杜洛周的人马后,向北前往瀛州,北魏广阳忠武王元深从交津带兵跟着他们。辛亥日,葛荣到了白牛逻,带着轻骑兵突然袭击章武庄武王元融,把他杀了。葛荣自称天子,国号齐,改元广安。元深听说元融战败,就停止进军。侍中元晏在太后面前宣称:“广阳王磨磨蹭蹭不前进,是心怀不轨,想图谋不轨。有个叫于谨的人,智谋过人,是他的主要谋士,在这种动荡的时候,恐怕他们不是陛下的忠诚臣子。”太后觉得很有道理,就在尚书省门口贴出告示,招募能抓到于谨的人,说有重赏。于谨听说后,对元深说:“现在太后临朝听政,相信那些小人的谗言,如果不向太后表明殿下您的一片忠心,恐怕大祸很快就会降临。我请求自己去朝廷,向有关部门认罪。”于是他直接到告示下面,自称是于谨;有关部门就把这事报告给太后。太后召见他,非常生气。于谨详细地讲述了元深的忠诚,还说明了停止进军的原因,太后这才消了气,放了他。
元深带兵往回走,前往定州,定州刺史杨津也怀疑元深有不轨之心;元深听说后,就停在州城南边的佛寺里。过了两天,元深召集都督毛谥等几个人,和他们紧紧握手立约,说在危难的时候,要互相救助。毛谥却更加怀疑他了,偷偷告诉杨津,说元深图谋不轨。杨津派毛谥去讨伐元深,元深赶紧逃走,毛谥带着人呼喊着追赶。元深和身边的人从小路逃到博陵地界,碰到葛荣的巡逻骑兵,被抓住带到葛荣那里。反贼们看到元深,有些还挺高兴,可葛荣刚称帝,很厌恶元深,就把他杀了。城阳王徽诬陷元深投降了反贼,还把他的妻子儿女抓了起来。元深府里的佐官宋游道为他申诉,他们才被释放。宋游道是宋繇的玄孙。
甲申日,北魏行台常景打败杜洛周,斩杀了他的武川王贺拔文兴等人,俘虏了四百人。
就德兴攻陷了北魏的平州,杀了刺史王买奴。
天水的百姓吕伯度,本来是莫折念生的同伙,后来占据显亲抵抗莫折念生;但没打赢,就逃去投奔胡琛,胡琛封他为大都督、秦王,给他兵马,让他去攻打莫折念生。吕伯度多次打败莫折念生的军队,又夺回显亲,然后就背叛胡琛,向东引来魏军。莫折念生走投无路,向萧宝寅请求投降,萧宝寅派行台左丞崔士和占据秦州。北魏任命吕伯度为泾州刺史,封平秦郡公。大都督元修义把军队停在陇口,很久都不前进。莫折念生又反叛了,抓住崔士和送给胡琛,在半路上把他杀了。过了很久,吕伯度被万俟丑奴杀了,反贼的势力越来越大,萧宝寅根本控制不住。胡琛和莫折念生勾结起来,对破六韩拔陵的态度也越来越傲慢,破六韩拔陵派他的臣子费律到高平,引诱胡琛,把他杀了,万俟丑奴吞并了胡琛的全部人马。
冬天,十一月庚辰日,朝廷大赦天下。
丁贵嫔去世了,太子伤心到连水和粥都不吃,梁武帝派人对他说:“悲伤不能伤害了身体,况且我还在呢!”太子这才喝了几合粥。太子原本身体又肥又壮,腰带都有十围宽,到这时瘦了一大半。
夏侯亶等人的军队进入北魏境内,一路势如破竹,所到之处都被攻克。辛巳日,北魏扬州刺史李宪献出寿阳投降,宣猛将军陈庆之进入并占领了这座城,总共收降了五十二座城,俘获男女七万五千人。丁亥日,梁武帝放李宪回北魏,又把寿阳设为豫州,把合肥改为南豫州,任命夏侯亶为豫、南豫二州刺史。寿阳长期遭受战争,百姓流离失所,夏侯亶减轻赋税,鼓励百姓务农,减少劳役,没过多久,百姓人口又充实起来。
杜洛周包围了范阳,戊戌日,当地百姓抓住北魏幽州刺史王延年、行台常景,送给杜洛周,还打开城门迎接他。
北魏齐州平原的百姓刘树等人造反,攻陷了郡县,多次打败州里的军队。刺史元欣任命平原的房士达为将领,把他们平定了。
曹义宗占据穰城,威胁到新野,北魏派都督魏承祖和尚书左丞、南道行台辛纂去救援。曹义宗作战失利,不敢再前进。辛纂是辛雄的堂兄。
北魏的盗贼越来越多,不停地出兵征讨,国家的费用都快花光了,提前征收了六年的田租和户调,还是不够,于是就取消了给百官供应的酒肉,还每人再收一文钱的税,连旅店和店铺都要征税,老百姓怨声载道。吏部郎中辛雄上奏说:“不管是汉族还是少数民族的百姓,一起起来造反,难道是他们有什么别的想法吗?其实就是因为地方官员选得不好,老百姓实在受不了他们的压迫。现在应该赶紧安抚百姓。但一直以来,郡县官员的选拔都不受重视,那些贵族子弟和有才能的人,都不愿意去当地方官。应该改变这种弊端,把郡县分为三等,选拔清廉官员的方法,要尽可能地选拔出有才能和声望的人,如果不能兼顾,那就优先考虑有才能的人,不能只按资历。三年考核一次,有称职的,就提拔到京城担任有名望的官职;如果没有当过郡县官员,就不能担任朝廷内部的职务。这样大家就会努力上进,冤屈也能得到伸张,那些强横不法的人自然就会收敛了。”但朝廷没有采纳他的建议。
【内核解读】
普通七年(公元526年)下半年的历史,如同一场加速坠落的雪崩:北魏在叛乱与内斗中彻底失控,都城平城陷落,宗室重臣接连被杀;梁朝虽趁势夺取寿阳,却难掩内部的沉疴。这段历史中,权力的崩塌与野心的膨胀交织,个体的挣扎与时代的洪流碰撞,深刻揭示了乱世中“毁灭与机遇并存”的残酷逻辑。
北魏的“全域崩盘”:从核心崩塌到体系瓦解
--平城陷落:象征意义的致命失守
鲜于阿胡攻陷平城,不仅是北魏北方防线的崩溃,更意味着其“龙兴之地”的丢失。平城作为北魏旧都,承载着鲜卑拓跋氏的历史记忆与统治合法性,它的陷落如同抽走了北魏的精神支柱。行台元纂“奔冀州”的狼狈,与百年前北魏迁都洛阳时的雄心形成讽刺对比——这个曾以武力统一北方的政权,如今连祖宗故地都无法守护。
更可怕的是,叛乱已形成“连锁反应”:葛荣杀鲜于修礼自立,建国号齐;杜洛周陷范阳,幽州刺史被民执送叛军;就德兴夺平州,地方官或死或逃。北魏的行政体系从边疆到腹地全面瘫痪,“政令不出洛阳”成为现实。
--尔朱荣的“趁乱扩张”:地方豪强的权力接管
尔朱荣以“肆州刺史尉庆宾忌之”为由,袭取肆州,自行任命从叔羽生为刺史,北魏朝廷“不能制”。这一事件标志着地方豪强已彻底摆脱中央控制,开始以武力划分势力范围。尔朱荣对贺拔胜、贺拔岳兄弟的重用(“得卿兄弟,天下不足平也”),展现出其识人用人的眼光与“收揽豪杰”的野心。此时的他虽未入主洛阳,却通过控制肆州、吸纳人才,悄然成为北魏最具实力的“幕后玩家”。
--广阳王深之死:内斗的终极恶果
广阳王深作为北魏少有的能战宗室,却因城阳王徽的持续构陷(“盘桓不进,坐图非望”)、定州刺史杨津的猜忌,最终陷入“进退维谷”的绝境。即便于谨“束身诣阙”自证清白,也无法扭转深被孤立的命运。深最终被葛荣游骑捕获杀害,而徽竟“诬深降贼,录其妻子”,将内斗的残酷推向极致。深的死,不仅是北魏损失一员良将,更是“自毁长城”的标志性事件——当忠臣良将死于自己人的构陷,这个政权的道德与制度已彻底破产。
梁朝的“局部得势”:军事胜利与深层隐忧
--夺取寿阳:战术成功与战略局限
夏侯亶、陈庆之等趁北魏内乱,连下五十二城,俘获七万五千人,收复寿阳,堪称梁朝北伐的巅峰。夏侯亶“轻荆薄赋,务农省役”的治理,短期内稳定了新占领区,展现出南朝治理能力的优势。但这场胜利的本质是“趁虚而入”——北魏主力被葛荣、杜洛周牵制,寿阳守军孤立无援,并非梁朝军力超越北魏。
梁朝未能利用寿阳大捷扩大战果,反而在收复后“纵李宪还魏”,显示其缺乏彻底北伐的决心。梁武帝的战略始终停留在“收复淮南”的保守层面,未能抓住北魏“全域崩盘”的历史机遇,暴露了南朝“偏安心态”的根深蒂固。
--内部隐忧:太子守孝与宗室凋零
丁贵嫔去世后,太子萧统“水浆不入口”,身体“减削过半”,反映出梁朝核心权力层的脆弱。鄱阳王萧恢的离世,进一步削弱了宗室力量。此时的梁朝,表面上疆域扩张,内里却因“太子体弱”“宗室凋零”“武帝年迈”埋下权力交接的隐患。与北魏的“激烈内斗”不同,梁朝的危机是“温水煮青蛙”式的——在看似稳定的表象下,活力逐渐流失。
叛乱势力的“迭代升级”:从“生存反抗”到“政权野心”
--葛荣的崛起:叛乱的“规模化与制度化”
葛荣杀元洪业、灭章武王融、杀广阳王深,展现出远超破六韩拔陵、杜洛周的军事与政治能力。他“自称天子,国号齐”,建立政权架构,标志着六镇之乱从“边镇士兵的生存反抗”升级为“争夺天下的割据战争”。葛荣能吸纳杜洛周部众,连败北魏宗室,反映出其整合叛乱力量的能力——这既是北魏压迫的结果,也是乱世中“强者生存”法则的体现。
--胡琛与莫折念生的火并:叛军的“内耗逻辑”
胡琛与莫折念生的相互攻杀,破六韩拔陵诱杀胡琛,万俟丑奴并其部众,揭示了叛乱势力的致命弱点:缺乏统一领导与共同目标,极易因利益冲突自相残杀。这种“内耗”虽暂时缓解了北魏的压力,却也让叛乱力量更加碎片化,为尔朱荣日后“各个击破”创造了条件。
制度崩溃的“连锁反应”:从“财政枯竭”到“治理失效”
--北魏的“竭泽而渔”:财政破产与民心丧失
北魏为应对叛乱,“预徵六年租调”“税入得人一钱,及邸店皆有税”,这种饮鸩止渴的财政政策,将底层民众推向绝境。辛雄上疏指出“守令不得其人,百姓不堪其命”是叛乱根源,建议“改郡县选举,三载黜陟”,却被朝廷无视。当统治阶层既不愿解决“吏治腐败”的根本问题,又试图通过搜刮民财维持统治,民心的丧失便不可逆转。
--“清官不愿任郡县”的困境:基层治理的全面瘫痪
辛雄提到“贵游俊才,莫肯居郡县”,揭示了北魏官僚体系的结构性缺陷:士族精英扎堆中央,轻视地方治理,导致基层权力被贪腐小吏把持。这种“重中央轻地方”的治理模式,在太平时期已埋下隐患,乱世中则直接引发“官逼民反”。当朝廷失去对基层的控制,叛乱的蔓延便成必然。
结语:乱世的“权力真空”与新秩序的孕育
普通七年下半年的历史,本质是北魏“系统性崩溃”的完成时。平城陷落、广阳王深被杀、尔朱荣割据肆州、葛荣建国称尊,标志着旧秩序已彻底瓦解。梁朝虽获寿阳之利,却因战略保守与内部隐忧,无力填补北方的权力真空。
此时的中国北方,正处于“旧权威崩塌、新权威未立”的过渡期。葛荣的叛乱帝国、尔朱荣的地方豪强、北魏残余的中央势力,将在接下来的岁月中展开残酷博弈。而梁朝的“局部胜利”,终究只是乱世中的短暂插曲——历史的重心,已悄然向那些能在废墟中重建秩序的力量倾斜。这段历史最深刻的启示在于:政权的存续,不在于疆域大小或历史长短,而在于能否解决民生疾苦、整合社会力量、遏制内部腐败。北魏的灭亡与梁朝的局限,都印证了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