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三个各怀心事的年轻人直到走出会议厅老远都没有交谈过一句。
楚天宸浑身不自在地走在最前面，只觉得自己快要被身后那两个家伙之间的诡异氛围压垮了——卫莲一如既往的缺乏表情，寻常人根本无法从那张面瘫脸上读取到任何有效内容，至于泽兰……他虽然也是沉默寡言的性子，但表情比卫莲丰富多了，最起码能看出他现在心情很不好。
楚天宸不着痕迹地叹了口气，瞥了眼走在自己左后方的泽兰那副“生人勿近，熟人也勿扰”的模样，感受着对方身上压抑到绝望的气息，原本还想安慰几句，但最后还是极其聪明地选择了闭嘴。
事实上，早在当初和这两人一起去博恩郡调查村民失踪之事时他就察觉了泽兰对卫莲非同一般的关注。
那些并肩作战的日子里，泽兰总是不动声色地将卫莲护在他自己的攻击范围之内，战斗时也会第一时间锁定对方的位置，哪怕是在休整中，泽兰的视线也时常停留在卫莲身上，会及时递上清水或食物，他那些举动看似随意，却无微不至。
这种明显超出了普通队友或搭档的情谊曾一度令楚天宸感到困惑，他搜肠刮肚了许久也没能找出一个合适的词汇去定义——挚友？知音？伴侣？ 似乎都不够准确也不够全面，但又好像都沾点边。
他俩之间的关系不能以世俗的感情来形容，而更像是一种融入到骨血里的羁绊，只不过现在，这种特殊的羁绊因为卫莲突如其来的决定而失去了平衡。
此情此景，楚天宸觉得自己就像个一千瓦的魔晶灯，存在感极强，但是很多余。
于是乎他颇为识趣地停下了脚步，演技浮夸地拍了拍脑门，咧嘴笑道：“哎呀！瞧我这记性！有份文件落在会议厅桌上了，我得马上回去取，你俩先走吧！”
他连看都不敢看两人的表情，一股脑地说完这番话便火烧屁股似的溜了，脚步快得像是生怕半路被人拦截。
而卫莲依然目视前方，保持着一开始的步速走向协会的出口，像是根本没把刚才的小插曲放在心上，只不过他刚走了两步就被突然从后方跨出来的泽兰挡住了去路。
“卫莲。”
泽兰竭力维持着平稳的语速，但声音沙哑得厉害：“我要和你一起去。”
这不是商量，而是通知，是誓言！他无法接受留在原地等消息，即使他的跟随在面对那种级别的危机时可能起不到多大作用，但至少他要陪着卫莲，他绝不能放任对方独自前往那片死地。
卫莲则是一言不发，泽兰先前的失态反应和此时眼神里的决绝已经说明了所有。
他并不打算阻止，毕竟前往莫格城邦调查域界裂缝和疫情根源本就符合泽兰一直以来对抗新生教会的行动纲领，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这一切必然与那些邪教徒脱不了干系。
但更重要的是他太了解泽兰了，这个沉默寡言的海妖所认定的事情，九头牛也拉不回，劝阻只是浪费口舌的无用功，而他从不做无用功。
他静静地注视着泽兰隐隐有些泛红的眼角和那双像是要燃烧起来的紫眸，也感受到了对方眼神里他能够读懂却无法给予回应的感情。
最后他收回视线淡淡地“嗯”了一声，表示自己知道并接受了这个事实，然后就头也不回地朝着协会大门的方向走去。
泽兰怔怔地站在原地，望着那卫莲的背影渐行渐远，直至被门廊处的光影吞没，心中突然涌起一阵强烈的恐慌和失落。
他预想了所有的可能，唯独没料到对方会以这般平静到漠然的口吻应允了他同行的要求，好似他所有的担忧和恐惧对那个少年而言都只是计划之中早已被考虑在内的变量。
这突如其来的打击震得泽兰愣了好长时间，眼看着卫莲走远了，他连忙压下心头纷乱的思绪快步追了上去，直到重新跟在对方身后半步的位置才终于松了口气。
他心里很清楚，只有这样他才能确认这个少年还真实地存在于他触手可及的地方。
……
第二天清晨雪下得更大了，天地间一片银白，就连宿舍的窗户也被冰霜覆盖，无法透过玻璃看清外面的世界。
正当卫莲准备推门离开宿舍时，伊蒙也刚好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他在睡衣外面随便披了件外套，头发也乱七八糟地翘成了鸟窝，眼底还带着挑灯夜读留下的黑眼圈，但看到整装待发的卫莲他明显愣了一下，想也没想便脱口而出道：“威廉，等等！”
此时卫莲的手已经搭到了门把手上，听到这平地惊雷般的一声吼，他停下开门的动作，转身看向他的室友，用眼神询问对方有何贵干。
伊蒙尴尬地挠了几下后脑勺，一时间也没搞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叫住对方，他只是莫名地觉得有些心慌，觉得……今天的卫莲不太一样。
究竟是哪里不一样呢？他困惑不已地望着眼前之人。
对方还是穿着那身学院发的款式普通的冬装斗篷，和往常一样的沉默，一样的……难以接近，出门的时间也与他平时去猎人公会的时间点吻合，明明这一切看起来都跟过去的每一天并无差别。
但也不知道为什么，当他看着卫莲伸手去拉门时突然就觉得对方的身影有种说不上来的虚幻感，就好像那道身影下一秒就会像雾气一样融入门外苍茫的风雪之中，再也找不到痕迹。
他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可一时间竟不知该从何说起——询问去向？不，他早已知道卫莲会利用假期去猎人公会接些悬赏任务勤工俭学；叮嘱一句小心？可话到嘴边他又觉得别扭，他们只是室友，关系远没到可以互相表达关心的程度，他有什么立场过问这些呢？
犹豫再三，他最终小心翼翼地挤出了一句在他看来最不可能出错的话： “神恩节收假后马上就是期末考试了，你……别忘了复习。”
话一出口他就尬得想找个地缝钻进去，这是什么蠢话？他几时关心过别人的学业？更何况还是威廉这种看起来根本不像是会把期末考试放在心上的家伙！简直莫名其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