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樱被他那句“下辈子”堵得心口发闷,像塞了团湿棉花。
谁能知道,这已经是她的下辈子了呢?
她做不到彻底对他弃之不顾,可心底却涌起强烈的退缩,像只被逼到角落的猫,浑身炸毛哈气,试探着对方的忍耐限度。
两人在门口僵持了片刻,时樱语气硬邦邦地甩出一句:“进来,冲水。”
邵承聿眼底瞬间掠过一丝亮光,嘴角克制地微微上扬。
她就是这般别扭又心软。她真好。
那一下夹得确实不轻,邵承聿拧开水龙头,冰冷的水流冲刷着修长的指节。
时樱默不作声地倚在门框上看着他冲洗。
她突然开口问:“姚津年……怎么样了?”
任务早就结束了,但是因为特殊性,时樱并不知道多少内情。
但以姚津年那种性格,要是没事,早该找上门来了。一丝不好的预感悄然爬上心头。
邵承聿冲洗的手几不可查地一顿。
“受了些伤,”
他关上水龙头,甩了甩手上的水珠,语气平淡,“还在医院养着。”
“伤得重吗?在哪家医院?他是不是在替左擎霄执行什么秘密任务了?””
邵承聿低头搓了下受伤的指尖,心里那点不是滋味更浓了——怎么就不问问他?
但他还是言简意赅:“对……不算太轻,需要休养。”
时樱心头微微一震。姚津年竟真的为她做到了那一步。
可“爱”这东西,若真是好东西,她那对父母……
她没有再说话,转身离开。
邵承聿冲好手走出来时,看到时樱正撑着下巴发呆,侧影透着一种疏离的疲惫。
他走过去,没头没尾地低声开口:“我愿意一直给你打掩护。”
“你的能力作用越突出,组织就更希望你稳定下来。”
“只要你点头,我什么都可以听你的。”
难得想起了前世,时樱心情很是糟糕,说话也不客气:
“这次配合军情处,任务完成得差不多,我们就能光明正大地解除婚约了。”
“天底下男人那么多,无论是姚津年,或者是什么别的男人,我为什么要选你?”
邵承聿心脏像是被攥紧:“樱樱,你心真狠。”
他没再多说一句,转身大步离开。
门被轻轻带上,隔绝了外面楼道的气息。
屋子里瞬间只剩下时樱一个人。
她坐在凳子上,抬手捂住了额头。
没有预想中的轻松,反而心绪翻腾,难以平静。
她一直有个深埋心底的秘密。
她前世的父母,都是颇有建树的心理学家。
大学相恋,毕业后各自发展事业,顺理成章结婚,生下了她。
本该是羡煞旁人的高知家庭。
然而,当婚姻的激情被柴米油盐磨平,当曾经闪耀的学术理想被琐碎的生活淹没,等时樱稍大一些,他们决心重拾事业巅峰时,却发现昔日同窗早已功成名就。
急于求成的焦灼啃噬着他们。
渴望做出震惊世界的成果,却苦于找不到合适的实验对象…….最终,他们将目光,投向了自己最亲近、也最可控的——亲生女儿。
这场名为“论人为引导对儿童善恶观影响”的实验,悄然开始了三年。
母亲怀里总揣着那个小相机,镜头时不时对准她。
时樱不懂那黑匣子是干嘛的,但每次拍完,妈妈总会变出好吃的糖果或者新奇的小玩意儿,她便也乐呵呵地接受了。
只是,爸爸妈妈好像变了。
有天,爸爸带她去糖果店。
“樱樱乖,今天想吃哪个糖,随便挑!”
爸爸笑得格外温和,让她随便挑。
她当时还小,一眼看中裹着彩色小珍珠的。
在超市逛了很久,她实在嘴馋,于是拆开包装咬了下去。
软绵绵,甜滋滋。
“爸爸去趟厕所,你乖乖在这儿等,别乱跑啊!”
父亲摸摸她的头。
时樱含着糖,用力点头。
很快吃完了。一小时,两小时,三小时……
时樱攥着粘腻的白色塑料棍,茫然地站在超市里,小小的身影越来越不安。
她忍不住想去找爸爸,却被收银员阿姨一把抓住。
“哎,小姑娘!”
那阿姨皱着眉,指着她手里的小棍,“这棍儿哪来的?是不是偷拿了店里的糖没付钱?这可不行啊,这是小偷行为!”
阿姨的声音不小,周围几个大人和孩子都看了过来,指指点点,议论声钻进时樱耳朵里——
“真没家教!”
“还偷东西啊。”
“她是坏孩子,别跟他学。”
时樱的眼泪“唰”地就下来了,委屈地大哭:“我没有偷,爸爸给我买的!爸爸会付钱的!”
好心人帮忙拨通了爸爸的电话。
爸爸在电话那头连声道歉:“哎呀实在不好意思,把孩子忘在店里了,我马上来接。”
收银员大声说:“那你女儿还吃了一根没给钱呢!”
时樱期待着爸爸解释。
电话里爸爸又是一叠声的抱歉。
收银员阿姨和周围人探究、鄙夷的目光,像针一样扎在时樱心上。
她感觉自己成了真正的小偷。
回到家,她扑进妈妈怀里哭诉委屈。
妈妈却板着脸说:“就算爸爸答应给你买,没付钱之前,那糖就不是你的。不是你的东西怎么能随便吃呢?
时樱懵懵懂懂,心里委屈地想,爸爸答应了,早晚吃都吃却一样嘛!
明明大人说话不算话!她只顾着委屈,没留意到父母对视时,眼底一闪而过的满意。
没过多久,她又迎来了同样的套路。
这次是在商场,她看上了一个镶着钻的水晶发卡,于是拉住了母亲的手:“妈妈,我想要那个。”
妈妈眼睛亮了,笑眯眯地取下发卡,摘掉吊牌,仔细别在她的小辫子上。
“戴上更漂亮了,妈妈这就去付钱,你在这儿等着。”
妈妈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人群里。
时樱摸着头上闪闪的发卡,心里美滋滋。
可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妈妈却迟迟不归。
她害怕极了,害怕又被当成小偷指指点点。
那时,她想要摘下发卡,还给店主。哪怕不要发卡,她也不想再当一次小偷了。
结果取下发夹后,发现上面少了两颗钻,吊牌也不见了。
她握着发卡,始终开不了口,只能怯弱地喊了两声妈妈。
店主见没有大人陪她,于是走了过来,小心询问。
恐慌瞬间达到了顶点,她攥着水晶发卡,闷头冲了出去。
她成了真正的小偷。
而这一幕,都被躲在远处的母亲用相机记录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