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年三月,定海县郊的杨柳抽了新绿,暖风里裹着淡淡的花香气。
江府门前,安安穿着一身藕荷色夹袄,梳着双丫髻,发间系着粉绸带,蹦蹦跳跳地登上马车。
“海棠师父,咱们可得快着点儿了,晚了阿玲她们该等急了。”安安扒着车窗,冲外面的青衣女子喊道。
海棠一身劲装,腰间配着短刀,闻言冲安安微一颔首,“就来。”
她目光扫过随行的两名女卫颖儿、惠儿,“你俩先上车。”
两名女卫答应一声,动作利落的上了马车。
海棠又看向赶车的护卫山子,以及骑马随行的大杨和武清,“今天咱们人手不多,路上你们都警醒着些。”
大杨和武清点头应下,山子则是咧嘴笑答:“海棠姐姐放心,保管平平安安的把你们送到地方。”
说罢他示意海棠赶紧上车。
海棠也没有再多话,而是直接抬脚上了马车。
山子扬鞭轻喝,马车缓缓驶出江府大门,朝着城东的方向行去。
然而一行人还没走出去一里路,迎面就忽然冲来一辆装饰颇为华丽的马车。
那马车跑得飞快,车轮碾过青石板路发出“哒哒”的急促声响,惊的路上三三两两的行人全都下意识靠墙站立。
山子眼瞅着那马车直直朝着他们冲过来,当即猛勒一侧缰绳,将马车迅速往路边靠去。
他本以为,对方车夫也会顺势错车,哪料那车夫像是瞎了一般,依旧霸着道路中段,驾着马车朝他们猛冲过来。
“握草!”山子眼看着对方马车的一侧车轮就要撞上自己悬在外侧的双腿,没忍住直接爆了句粗口。
危急关头,他猛地收腿起身,从马车上一跃而起,稳稳站在了自家马车的车辕上。
可那车夫非但没有收敛,反而脸上还露出一抹满是恶意的笑。
在山子难以置信的眼神注视下,他猛地一拉马缰,竟是又让他驾驭的那辆马车,朝着山子这边靠近些许。
只听“哐当”一声巨响,两辆马车的车轮迅速撞到一起。
一阵剧烈摇晃之后,两辆马车便死死卡在了一处,再也动弹不得。
好在拉车的马在最开始的躁动之后,并没有一直闹腾,不然山子还得顾着马匹。
跟在马车后的护卫武清看见这一幕,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他和山子都看得真切,那车夫嘴角的笑意毫不掩饰,分明是故意找茬。
“找死!”武清怒喝一声,身形如箭一般迅速冲了上去。
那车夫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武清一把揪住衣领,劈头盖脸一顿胖揍。
武清下手极有分寸,专挑能够迅速让人失去反抗能力的地方打,不过片刻,车夫就被打得鼻青脸肿,胳膊也被卸了下来,只能被动地瘫在地上哼哼唧唧。
而另一边,山子眼睛看着对方马车那紧紧闭合、里面没有丝毫声响传出的车窗,耳朵听着自家小主子不受控制的一声惊呼和吃痛之后的哎呦,不由怒火中烧,猛地抬起脚,狠狠踹了那扇车窗一下。
“哐”一声,木质车窗被踹得粉碎,碎渣溅了不少到对方车厢内部。
车厢里直到这时方才传出几道惊呼声,其中还夹杂着两个小孩子的哭闹声。
山子心说,这会儿知道怕了?刚刚纵容奴仆在闹市快马加鞭的时候,怎不见你们担心一下其他人的人身和财产安全呢?
别说是在定海县这种小地方了,就算是当初在保定府时,山子也没见过有哪家能猖狂成这副模样的。
毕竟现在世道好,皇帝勤政、贤明、爱民如子,官场相对来说也还算吏治清明,只要不是盼着自家明天就富贵日子过到头的,明面上都是不敢太过猖狂的。
哪像这一家子,大街上就敢把马车赶出急着投胎的架势,甚至他们家的那车夫,竟然还敢恶意来撞别人家的车。
山子是真不知道这种人脑回路怎么长的,撞了别人,别人固然有麻烦,他们自己难道就不会耽误事儿吗?
他正腹诽着,那辆马车的车门打了开来,一名身着锦袍的青年男子从车门处矮身钻了出来。
他面色涨红,头发有些散乱,指着山子破口大骂,“好你个狗奴才,光天化日之下竟敢踹坏我家的马车窗户!本大爷今日定要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骂完,他转头冲身后围过来的仆从吩咐道:“把这群刁奴都给我抓起来,送去县衙!就说是奉了定海卫指挥使江大人的令,让县衙务必对他们严加惩治!”
山子和武清对视一眼,脸上满是错愕。
“谁?他说谁?”马车里的海棠也懵了,一边发问,她一边打开车门走了出来。
他们跟着江远和谢莞娘这么久,从没听说过江远还有这么一号亲戚。
这人上来就打着他们家大人的名号行事,他们家大人和郡主知道吗?
不,现在更重要的是,看那车夫驾轻就熟的撞车姿势,他们做这种事应该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那么他们在撞到正主手里之前,是不是已经做过很多次同样的事情了?
不然就他们的那驽马,再怎么也不该在撞车事故中,表现得比他们的退役军马还淡定。
海棠眼神锐利,毫不避讳的上下打量着那青年男子。
确定自己确实从未见过此人,她语气不由冷了下来,“光天化日之下故意驾车撞人,现在还敢冒充官员,口出狂言,我看该被送官的反而是你们。”
虽然她猜测,这些人打着江远的旗号行事,十有八.九是和江远沾着点亲,但对方既然没说自己是江远的亲戚,而是直接打着江远的旗号耀武扬威,那么海棠也不介意干脆借此给他们扣上一项“冒充朝廷命官”的罪名。
她抬手冲山子和大杨挥了挥:“把他们全都给我捆了,一并带去衙门,让县令大人给评评理。”
山子乐颠颠地应了声:“好嘞!”
话音未落,他就和大杨一起朝着那青年男子以及他的几个随从扑了过去。
青年男子见状大惊,他色厉内荏地喊:“刁奴尔敢!本大爷可是定海卫指挥使江远江大人的亲表弟,你们要是敢动本大爷一根手指头,江大人绝饶不了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