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尔用找到的藤蔓和巨大的蕨类叶子勉强搭了个能遮风的棚子，看起来像是被巨人踩过一脚的鸟窝。
“哇哦，”露维娅看着那个歪歪扭扭的建筑杰作，真诚地赞叹，“比我想象的还要富有原始美感。”
“爱住不住。”巴尔把最后一片叶子拍上去，“没让你睡地上就不错了。”
他铺好防水布，生了一堆火，又翻出一条备用毯子扔给露维娅，自己则靠着树干坐下，拿出干粮啃了起来。
夜幕彻底降临，星空璀璨得不像话，仿佛某个醉醺醺的神只打翻了盛满星光的银壶，将整条银河都泼洒、倾倒在画布上。无数细碎的光点密密麻麻地镶嵌在深邃的墨蓝幕布上，缓缓流转，静谧而恢弘。
仿佛近在咫尺的银河流转过露维娅微微仰起的脸庞，在她那双碧蓝色的眼眸中投下细碎的光点，让那平日总是闪烁着狡黠与活力的眸子，此刻显得格外深邃、宁静，甚至带上了一丝不真实的梦幻感。
她就那样安静地看着星空，难得地收敛了所有玩笑的神色，侧脸的轮廓在星辉下柔和得不可思议。
巴尔原本想继续吐槽这华而不实的星空特效耗能肯定不小，但话到嘴边，看着身旁仿佛被星光定格住的精灵，又咽了回去。他只是沉默地看着，看着星光如何勾勒她的金发，如何在她长长的睫毛上跳跃。
“喂，巴尔，”露维娅忽然轻声开口，目光依旧停留在星空上，声音也像是浸透了星辉，带着一种罕见的柔和，“有时候会觉得，我们就像这些星星。”
巴尔挑眉，等着她的高论。
“看起来好像靠得很近，”她伸出手，仿佛要去触碰那些虚幻的光点，“实际上可能隔着……嗯，用人类的计量单位是多少来着？反正就是很远很远的距离。”
“光年。”巴尔补充道，同时心里升起不妙的预感。
“光年......吗？”露维娅眸子里透出困惑。
“你说用人类的，没说哪个世界的。这是洼球的单位，是光在真空中行走一年的距离，大约是9.46万亿公里。”
“哦。”露维娅收回手，转过头来看他，眼睛弯了起来，刚才那点莫名的忧郁瞬间被熟悉的狡黠取代，“你看，就像你拼命算计着每一个诺多，而我热衷于把它们变成烟花放掉——我们之间，大概也隔着好几个‘消费观念’的光年。”
巴尔：“……”
“不过嘛，”露维娅话锋一转，又仰头看向银河，嘴角噙着笑，“隔着光年看看也挺好的。至少很亮，很热闹，不会无聊。而且……”
巴尔看着她被星光照亮的侧影，听着她这看似玩笑，却又隐约透着点别的意味的话语，一时竟不知该如何接话。他只能也抬起头，望着那片过分灿烂的虚假星空，闷闷地“嗯”了一声。
星光无声流淌，将两人的身影笼罩在一片朦胧而静谧的光晕里。那些关于光年、超新星和债务的胡言乱语，似乎也随着星河流转，悄然融入了这个特别的夜晚。
露维娅裹着毯子，小口喝着巴尔递过来的热水，忽然没头没尾地说：“你知道吗，小时候我觉得星星是树顶上结出来的果子。”
巴尔啃干粮的动作顿了顿：“……你们精灵的启蒙教育是不是有点问题？”
“才不是！”露维娅瞪他，“那时候我个子矮，爬到最高的树冠上，就觉得伸手就能摘到星星了。我还试过，结果从树上掉下来，被我爸接住，念叨了整整三天。”
巴尔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一个小号的、同样不安分的露维娅从树上栽下来，被那位威严的噬魂大帝手忙脚乱地接住……有点滑稽，又有点意外地温馨。
“后来呢？”
“后来就知道星星摘不到了呗。”露维娅耸耸肩，“不过躺在树顶看星星的习惯倒是留下来了。比在地上看壮观多了，感觉整个人都要被吸进去一样。”
她顿了顿，语气带上了一点怀念：“那时候就觉得，森林外面肯定有更广阔的世界，有比星星更亮的东西等着我。”
“然后你就找到了柴斯洛克？”
“准确来说，是柯莱特让我去了柴斯洛克。”
“然后找到了下水道的老鼠和一窝一窝的哥布林。”
“还有你这个满眼都是金币的队长。”露维娅接得飞快，得意地瞥了他一眼，“怎么样，是不是比星星亮多了？”
“是，亮瞎眼了。”
露维娅咯咯笑起来，笑完了，声音渐渐低下去：“其实……有时候也觉得挺神奇的。预言把我指向你，我本来以为会是什么了不得的宿命对决，或者拯救世界之类的……”
“结果就是为了几百诺多跟哥布林搏斗，还要被队友用传奇技能吓出心脏病？”
“差不多吧，稍微数了数，其实我们的冒险并没有太多打打杀杀？这和吟游诗人所说的冒险......天差地别啊。”
“柴斯洛克太和平了。”巴尔感叹道，“之前觉得那里太和平，一点也不像异世界。现在，经历了这些劫难后，我要感谢出生点不是在前线。”
露维娅侧过头，在星光下看着他，眼神难得地柔和，“你觉得这样不坏？”
“不然呢？”巴尔瞥了她一眼，“魔索布莱城这种副本，我可不想再下第二次了。”
“高兴点吧，把一个地底的卓尔大城搬上地面，直接受到地表精灵的监视......这可是殊荣。”
“我又不是精灵，现在只怕他们找我麻烦。”
“你就说你的岳父是卓尔大巫师的老师。”
巴尔叹了口气，放弃争论，仰头看着那片虚假却无比真实的星空。
露维娅也不再说话，学着他的样子仰望星空，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过了很久，久到巴尔以为她睡着了，她才轻轻开口，声音几乎融在夜风里：
“喂，好队长。”
“又干嘛？”
“你为什么活得这么没心没肺？”
“此话怎讲？”
露维娅轻哼一声，“奈恩的日子那么难过，你为什么没有黑化？”
“奈恩的事情......艾琳提过？”巴尔挠了挠下巴，“不好说啊，我现在回望过去，也佩服自己怎么没有堕入黑暗面。按照洼球的小说走向，我觉得我在中途就应该彻底冷血无情、唯利是图了才对。”
“至少唯利是图这一点确实做到了。”
“闭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