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凌霄的手指在剑柄上微微收紧，掌心传来金属的凉意。石阶入口已完全敞开，藤蔓如被无形之手拨开，静止不动。那声钟响之后，再无动静，可空气里有种东西变了——不是气息的流动，也不是灵力的波动，而是某种更沉的东西，像沙漏开始计时。
他闭了闭眼，将太虚剑经运转一周，压下识海中残留的震荡。方才那一声钟响并非作用于耳，而是直接撞入神魂，短暂搅乱了灵台清明。此刻恢复过来，他睁开眼，目光落在石阶最前端的一块青石上。那石头表面有细微裂纹，呈放射状，中心一点微凹，像是曾有什么东西嵌入又拔出。
“那铜片刚才震得厉害。”沈清璃低声说，视线扫过故人手中的信物。铜片仍在轻微颤动，频率稳定，如同与某种节律同步。
故人没说话，只将铜片翻了个面，露出背面一道极细的刻痕。他指尖顺着那痕迹滑过，忽然一顿：“这不是磨损，是人为刻下的标记。三横一竖，中间断开——‘时’字的古写。”
叶凌霄眼神一凝：“他在告诉我们时间已经开始了？”
“不。”故人摇头，“他是被时间牵动的。这铜片不属于我们，也不属于现在。它响应的是某个节点的开启，就像……锁开了，钥匙便发热。”
沈清璃退后半步，从袖中取出一根银针，在指尖轻轻一刺，血珠渗出。她并指一引，将灵力裹住血滴，缓缓洒向地面。血珠悬停片刻，随即偏向右侧，但并未落地，反而在空中微微旋转，像是受到某种牵引。
“地下有阵法。”她说，“不是杀阵，也不是困阵。它排斥火气，却不吞噬。更像是……封印着什么，怕被惊动。”
叶凌霄蹲下身，伸手探向那滴血。指尖尚未触到，血珠突然一颤，自行坠地，瞬间蒸发，不留痕迹。
“它拒绝接触。”他站起身，“连我的气息都不让靠近。”
故人将铜片收进怀中，低声道：“百年前，断时台的守者从不主动现身。他们的任务只有一个——等到那一刻来临，然后消失。没人知道他们去了哪，只知道每当‘时锁’松动，就会有人出现在特定位置，像被召唤一样。”
“可他刚才拦住了我们。”沈清璃皱眉，“如果只是等时间到来，为什么要指路？为什么留下记号？”
“因为他不能阻止，也不能引导。”叶凌霄望着那幽深石阶，“他只能确认我们是不是该走这条路的人。那一道青光扫过我们的功法轨迹，不是试探强弱，是在核验源流。”
“就像验明身份。”故人接话，“信使门派的‘验真引’只对血脉与传承起效。若非同源，根本无法通过。他用这种方式确认我们有没有资格站在这里。”
沈清璃沉默片刻，忽而抬头：“所以他让我们等。不是为了避开危险，是为了让我们自己决定要不要进去。”
“对。”叶凌霄声音低沉，“他不能替我们选。他只能打开门，然后看我们会不会迈步。”
三人一时无言。风停了，藤蔓不再晃动，连铜片的震颤都变得规律起来，仿佛整个空间都在等待一个动作。
故人忽然抬手，按在石阶边缘的岩壁上。掌心贴实，闭目感应。几息后，他猛地收回手，脸色微变。
“墙里有东西。”他说，“不是石头，也不是土。是一种质地，我从未见过。它不传灵识，不散气息，但当我触碰时，它……回了我一下。”
“回了你？”沈清璃问。
“像回应。”故人盯着自己的手掌，“不是攻击，也不是防御。就是一下震动，很轻，但确实存在。就像是……在确认我也‘正确’。”
叶凌霄上前一步，伸手抚过岩壁。指尖刚触及表面，掌心忽然一麻，像是被静电击中。他没有缩手，反而加重力道，将灵力缓缓渗入。
刹那间，岩壁内部传来一声极低的嗡鸣，短促而清晰，与之前钟声相似，却更为内敛。
“它认出了太虚剑经。”他收回手，神色不变，“这不是机关，也不是阵法。这是活的。”
“活的？”沈清璃皱眉。
“或者说，有意识。”叶凌霄看着自己的手指，“它能分辨功法源流。刚才那一震，是回应我的灵力特征。就像……老友相见，点头示意。”
故人深吸一口气：“断时台的传说里提到过‘守台三物’——铜牌为信，钟声为启，石阶为引。只有三者俱全，且来者通过验明，才会真正开启通路。我们看到的，不只是台阶，是百年来第一次完整的开启仪式。”
沈清璃望向那幽深入口：“可它为什么现在才开？敌人逃进去了吗？”
“不一定。”故人摇头，“敌人未必能触发它。这条路不对外人开放。它只对特定的人、特定的时机开启。也许……我们才是它等的人。”
叶凌霄站在最前，目光沉静。他知道，一旦踏入，就再无回头路。可他也清楚，若此刻退走，这一线线索便会永远封闭。
“他不出声，不是不能说。”他缓缓道，“是他一旦开口，就会破坏规则。所以他用符号，用动作，用铜片和钟声来传递信息。他给了我们选择的机会。”
沈清璃握紧袖中银针：“那我们现在是信，还是不信？”
“不是信不信的问题。”故人低声道，“是我们敢不敢承担后果。断时台重启，意味着时间封锁被打破。而被封住的东西，终将重现。”
叶凌霄没再说话。他抬起脚，踏在第一级石阶上。
石阶毫无反应，既无光芒，也无震动。可就在他落脚的瞬间，身后那扇由藤蔓分开的入口，无声合拢。藤蔓重新交织，严丝合缝，仿佛从未被打开过。
沈清璃回头看了一眼，声音微紧：“退路没了。”
“本来就不该有退路。”叶凌霄往前迈第二步，踏上第二级台阶。
他的脚刚离地，整条石阶忽然泛起一层极淡的光晕，自下而上流淌，如同血液注入枯脉。那光不刺眼，却带着一种古老的气息，像是沉睡已久的呼吸终于启动。
故人快步跟上，低声道：“它接受了我们。”
沈清璃咬了下唇，也踏上台阶。她的脚刚落稳，袖中银针突然自行震了一下，发出一声极细的鸣响。
三人并肩而立，站在已点亮的石阶前。下方依旧黑暗，看不见尽头，但那种压迫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异的平静，仿佛他们正站在某个巨大存在的门槛上，而门内，有一双眼睛，正缓缓睁开。
叶凌霄抬起手，按在胸前衣襟下。那里藏着一枚从师父遗物中找到的玉符，多年未曾发热。可此刻，它正一点点变得温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