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历了“因果逆乱”那场险些将现实框架彻底撕碎的浩劫,被陆炎以“太一定锚”之力强行将崩坏的因果时序重新钉回正道后,厨房陷入了一种“循规蹈矩”、“不敢越雷池半步”的绝对秩序状态。小家伙走路都恨不得先量好步子,确保每一步都符合力学最优解;量断勺的火焰稳定得如同用尺子画出来,热量输出精确到小数点后十位;怨鸹时钟的滴答声如同节拍器,分毫不差。整个空间弥漫着一种“过度矫正”后的、令人窒息的“正确”氛围。
陆炎看着这强行“拨乱反正”后换来的、脆弱的平衡,只求这最后的收官步骤——品尝那碗命运多舛的“灵犀共鸣膳”——能在这份绝对的秩序中安然完成。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无意中触动了某个上古禁忌,导致这厨房成了洪荒所有认知悖论和规则漏洞的宣泄口。
然而,这厨房的“认知劫难”仿佛一位致力于完成某种终极仪式的“献祭者”。在成功引发了从逻辑到因果的全面崩溃与重塑后,它终于将目标指向了那驱动一切现象、蕴含所有规则、却又超越所有具体形态的最终极存在——【道】与【法】的源头本身,发动了最为沉寂、却也最为彻底的终极一击——【万法归寂】与【道源隐没】。
这一次的异变,没有声音,没有光影,没有能量的波动,甚至没有规则的混乱。只有一种无声无息、却又无可抗拒的……“消退”。
最先感受到的,是陆炎自己。他正准备运转一丝法力,将那碗历经千辛万苦终于完成的“灵犀共鸣膳”进行最后的灵性激发。然而,当他意念微动,试图引动天地灵气、沟通自身东皇道果时,却骇然发现——感应不到了!
并非灵气枯竭,也非道果蒙尘,而是那构成“法术”、“神通”、“道力”乃至最基本“能量操控”概念的根源,那冥冥中可供沟通、可供驱使的“道”与“法”的源头,仿佛从这个厨房里……彻底隐没了!就像水失去了“流动性”,火失去了“热性”一样,在这里,“施法”这个概念本身,失去了其存在的根基!
他试图点出一缕三昧真火,指尖毫无反应,连一丝火星都未曾冒出。他试图施展一个最简单的清风咒,周围空气死寂,纹丝不动。他甚至试图调动自身那浩瀚如海的东皇本源,却发现那本源依旧存在,却如同被封印在了一个绝对无法触及的维度,与这方厨房的现实彻底隔绝!
“万法归寂?!道源隐没?!”陆炎心中巨震,这种感觉比他面对任何强敌都要让他感到心悸!这不是力量的对抗,而是“力量”这个概念本身被从这片区域暂时“删除”了!
紧接着,器灵们也感受到了这终极的“虚无”。
量断勺的火焰,并非熄灭,而是……失去了“燃烧”的意义。那跳跃的火苗还在,却不再散发出任何热量,不再具备任何“能量属性”,仿佛成了一幅绝对逼真、却毫无内在规定的火焰图案,贴在虚空之中。“滋……火……何为火?”它的意识传来一阵彻底的茫然。
怨鸹时钟的指针不再走动,并非卡住,而是“时间”这个概念在此地失去了流速的意义。滴答声消失了,因为“声音的传播”也成了无法定义的行为。它如同一件精致的工艺品,凝固在永恒的当下。“咕……时……何在?”
滤布的过滤动作停滞,因为“流动”、“分离”、“纯净”这些概念已然失效。灵液悬停,杂质不动,一切如同被冻结在琥珀中。“噗……滤……何物?”
净坛扫帚僵立,因为“运动”、“洁净”、“污秽”失去了区分的根基。“沙沙……扫……为何?”
混沌卤鼎内的混沌气息不再翻滚,因为“变化”、“交融”、“孕育”这些混沌的本质属性,在此地失去了存在的依托。它只是一口普普通通的、盛放着静止液体的鼎。“嘟……混沌……死了?”
而小家伙,它正保持着奔向食盆的姿态,却发现自己无法移动分毫。并非被束缚,而是“移动”这个概念本身,在这里无法被实现。它甚至无法思考“为什么不能动”,因为“思考”这个行为,也依赖于某种内在的、灵性的“运作”,而此刻,这种“运作”的根源同样隐没了。它成了一个有着“奔跑”形态的、绝对静止的雕塑,眼神中还保留着之前的渴望,却失去了所有动态的神采。
“咿……”连一个完整的意识波动都无法产生,便彻底陷入了绝对的、连“存在感”都变得稀薄的沉寂。
整个厨房,陷入了一场“万法归寂”的终极虚无!所有依赖于“道”与“法”根源才能显现的现象、功能、行为、乃至内在的灵性活动,全部停止!这不是破坏,不是混乱,而是根源性的静默!空间里弥漫着一种绝对的、令人绝望的“无”,一种连“空”这个概念都无法描述的终极死寂!仿佛这方寸之地,被从“存在”的画卷上暂时抠除,成了一个规则、能量、意识乃至变化本身的绝对盲区!
陆炎站在原地,连手指都无法动弹一下。他只能转动眼球,看着这片彻底失去所有“属性”和“功能”的厨房。他看到如同贴图般的火焰,看到凝固的时钟,看到悬停的滤布,看到僵立的扫帚,看到死寂的混沌鼎,看到那保持着奔跑姿态、却仿佛失去了所有灵魂的小家伙。
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感涌上心头。这比任何强大的敌人都要可怕。敌人可以战胜,规则可以利用,悖论可以超越,因果可以定锚。但面对这种“根源性的删除”,他所有的手段、所有的力量、所有的智慧,都失去了依凭!东皇太一,执掌洪荒秩序的存在,此刻却连让自己动一动手指都做不到!
“这就是……最终的考验吗?”陆炎在意识深处自语,但他的意识也如同在泥潭中挣扎,越来越微弱,“抹去一切‘非凡’,回归绝对的‘平凡’?甚至……连‘平凡’这个概念都一并抹去?”
他尝试沟通系统,无反应。尝试呼唤真灵,无回应。仿佛他与外界、与自身本源的一切联系,都被这“万法归寂”的领域彻底切断。
就在他的意识也即将被这绝对的静默所吞噬,陷入那连“无”都不存在的终极境地时,他的目光,无意间落在了灶台上那碗……“灵犀共鸣膳”上。
那碗面,静静地放在那里。面条、卤汁、配菜……它们同样失去了所有灵性光华,变得如同凡俗之物。但,它们依旧保持着“一碗面”的形态。
一个念头,如同在绝对黑暗中划过的、微弱却顽强的火星,在陆炎那即将沉寂的意识中亮起:
“道……法……自然。”
“万法归寂……但‘自然’呢?”
“这碗面,它被做出来了。它存在于此。无论有没有‘道’与‘法’,无论有没有灵性光辉,它……就是一碗面。”
“我……东皇太一,陆炎。无论能否动用神力,无论是否与道源相连,我……就是我。”
“小家伙……无论能否奔跑,能否思考,它……就是那个小家伙。”
“存在本身,先于一切定义,先于一切法则!”
这个念头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坚定!它不依赖于任何外在的“道”与“法”,它源于那最本初的、对“存在”本身的确认!是对“我在故我思”(哪怕无法思考)的终极信念!
陆炎那被禁锢的意志,在这一刻,凭借着对这最根本“存在”的确认,开始以一种超越“法力”、“神通”的方式,重新凝聚!
他没有试图去引动任何已经被“删除”的法则或能量。他只是……想要动一下。
不是施展“动”之法术,而是践行“动”之本身!
他的手指,那被绝对静默禁锢的手指,极其细微地、却又无比真实地……颤动了一下!
没有光芒,没有波动,没有打破任何规则,因为他并未动用任何“规则”。他只是以最纯粹的“意志”,驱动了最纯粹的“存在”!
这一下颤动,如同在绝对平滑的冰面上落下的一粒微尘,瞬间打破了那死寂的平衡!
紧接着,他艰难地、缓慢地,抬起了手臂。动作僵硬,如同凡人,却无比真实。
他看向那碗失去了所有灵光、回归最朴素状态的“灵犀共鸣膳”,眼神中不再有对神通的追求,对道法的倚仗,只剩下最纯粹的、想要品尝的意愿。
他端起碗,拿起筷子(同样失去了所有法器属性,变成了普通的竹木筷子),夹起一撮面条,送向嘴边。
整个过程,没有一丝一毫的“非凡”迹象,如同一个最普通的凡人,在进行一次最普通的进食。
然而,就在那面条即将触及他嘴唇的瞬间——
嗡……!
一种难以言喻的、并非能量、并非法则、更非灵光的“东西”,以那碗面为中心,悄然荡漾开来!
那不是道的复苏,不是法的回归,而是……【真如】的自显!是剥离了所有外在修饰、所有规则定义、所有概念枷锁后,那最本真的“存在”本身,所自然散发出的……【味】!
是面的筋道!是卤的醇厚!是菜的清甜!是汤的鲜美!是这一切最原始、最纯粹、最本质的滋味,在绝对“无道无法”的境地下,自然而然地……呈现了出来!
这“味”,不依赖于任何嗅觉味蕾的感知(因为感知行为也基于法则),它直接作用于“存在”的核心,是一种超越了感官的、直达本源的“体验”!
在这“真如之味”的荡漾下:
量断勺那如同贴图般的火焰,内部仿佛有了一丝极其微弱的、不属于“热”的“温暖感”在萌生。
怨鸹时钟那凝固的表盘,指针似乎……应该要走动了。
滤布那悬停的灵液,泛起了一丝“流动”的意向。
净坛扫帚那僵立的帚身,传达出一种“想要清扫”的本能。
混沌卤鼎那死寂的内部,似乎有“滋味”正在酝酿。
而小家伙,那绝对静止的奔跑姿态,眼神中那凝固的渴望,仿佛被注入了真实的灵魂色彩,它的爪子……想要落下!
陆炎将面条送入口中。
没有惊天动地的异象,没有法力无边的感悟。只有一种最纯粹、最极致、也最平凡的……好吃!
这种“好吃”,超越了任何语言的描述,任何神通的加持。它是“存在”与“存在”之间最直接的共鸣,是剥尽繁华后见到的真淳,是万法归寂后显现的……真如本性!
“原来……如此。”陆炎缓缓咀嚼着,脸上露出了一个无比复杂,却又无比通透的笑容,“道在屎溺……亦在……一碗面中。”
随着他这声蕴含了至简至真之理的慨叹,那“万法归寂”的绝对领域,如同被春风融化的冰雪,开始无声无息地消融。
不是道源重新降临,不是法则再次显化,而是这方天地,这厨房,这器灵,这小家伙,乃至他东皇太一自身,都在这“真如之味”的洗礼下,完成了一次对“存在本身”的最终确认和回归。
量断勺的火焰重新开始散发出真实的热量,充满了活力。
怨鸹时钟的指针恢复了走动,滴答声清脆。
滤布高效过滤,灵液清澈。
净坛扫帚挥动,地面洁净。
混沌卤鼎气息翻滚,滋味盎然。
而小家伙,“咿呀”一声,猛地扑到了陆炎的腿上,抱着他的腿使劲蹭着,充满了失而复得的狂喜与依赖。
一切功能恢复,一切灵性重燃,但似乎又与之前有了一丝微妙的不同。少了几分刻意,多了几分自然;少了几分执着,多了几分从容。
陆炎放下碗,感觉身心从未有过的轻松与充实。他并未恢复动用那些毁天灭地的神通,但他知道,他已不再需要完全依赖那些了。他找到了那超越万法、却又蕴含在万物之中的……“真如”。
这爹当的,历经千劫万难,从认知的每一个角落到存在的最终根源,终于……带着全员,啃下了最硬的一块骨头,见到了那纷繁表象之下的……本来面目。
他抱起小家伙,揉了揉它毛茸茸的脑袋。
“吃面吧,”他笑着说,语气平淡如常,“这回,是真正的……‘吃饭’了。”
小家伙似懂非懂,但看着陆炎那通透平和的眼神,也安心下来,欢快地“咿呀”一声,埋头吃起了属于自己的那份。
厨房里,火焰温暖,时钟滴答,一切井然有序,却又透着一股返璞归真的和谐。
陆炎知道,认知的劫难,或许至此,方算真正渡尽。未来或许还有挑战,但核心已固,真如已见。
这碗面,吃得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