奢华的书房里，雪茄的烟雾尚未完全散去，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未尽的谋划与隐隐的不安。顾安泰指尖轻轻敲击着红木桌面，那部刚刚结束与董卓通话的手机，屏幕还亮着，像一只蛰伏的、随时准备再次发出致命指令的眼睛。
从叶凡那个出乎意料的来电，到吴仁急转直下的态度，这两记闷棍确实让他有些措手不及。但他顾安泰纵横江城这么多年，靠的从来不是一条路走到黑。一根绳索断了，那就立刻换上另一根更结实、更致命的。
餐饮起家？学院食堂？这简直是天赐的突破口。在华夏，食品安全是红线，更是最容易引发舆论海啸的敏感神经。不需要确凿的证据，只需要一些“疑似”、“可能”、“不规范”的由头，就足以掀起惊涛骇浪。更何况，执行这任务的，是董卓这条被他用“慈善”光环和金钱喂养得膘肥体壮、指哪打哪的恶犬。
他几乎能想象到此刻江城工商学院食堂里的场景：一群穿着制服、拿着文件的“卫士”们，正以正义之名，行绞杀之实。叶凡，你会为你刚才那个电话付出代价的。顾安泰的眼中掠过一丝冷厉的快意。他要让那个年轻人知道，在江城，有些游戏规则，不是有钱就能颠覆的。
…… 与此同时，江城工商学院，第二食堂。
正值午餐高峰时段，巨大的食堂人声鼎沸，饭菜的香气混合着青春的气息，弥漫在每一个角落。学生们端着餐盘，穿梭在各个窗口之间，讨论着上午的课程、下午的社团活动，或是网络上最新的趣闻。一切都充满了活力与秩序。
然而，这种日常的喧嚣，被几个突然闯入的身影打破了。
一辆喷着“食品安全巡查”字样的白色面包车，以一种近乎蛮横的姿态，停在了食堂入口处。车门拉开，以一名三角眼、嘴角习惯性下撇的中年男子为首的五六名检查人员鱼贯而下。他们穿着统一的制服，臂章醒目，表情是一种混合着例行公事和刻意挑剔的冷漠。
校方负责后勤的一位副主任早已接到通知，匆匆迎了上来，脸上堆着职业化的、小心翼翼的笑容：
“各位领导，辛苦了，我们是……”
“我们是市食品安全调查支队第三大队的，我姓王。”三角眼男子直接打断副主任的话，亮了一下证件，语气生硬，没有任何寒暄的意图，“接到群众反映，你们食堂在更换承包方后，存在重大食品安全隐患。现在依法进行突击检查，请配合我们的工作。”
“群众反映？”副主任愣了一下，新承包的团队是叶总亲自安排的国内顶尖餐饮管理公司，流程标准甚至高于五星级酒店，怎么会有隐患？但他立刻反应过来，这恐怕是来者不善。他脸上的笑容不变，甚至更加谦恭了：
“当然配合，绝对配合！各位领导请，我们一定全力配合检查工作。”
王队长鼻腔里发出几不可闻的一声轻哼，似乎对这副顺从的态度有些意外，又有些不屑。他一挥手，带着手下人，如同闯入羊群的狼，径直朝着后厨区域走去。
明亮的后厨，此刻正是一片繁忙而有序的景象。穿着洁白工服的厨师和帮工们各司其职，切配、烹饪、装盘、传送……不锈钢灶具擦得锃亮，地面干净得几乎能照出人影，各类食材分区存放，标识清晰。
但这一切，在有心找茬的人眼中，处处都是“罪证”。
王队长刚走进厨房重地，脚下故意蹭了蹭光滑如镜的环氧树脂地坪，然后抬起脚，指着鞋底那几乎看不见的、因空气湿度而产生的一点水汽，厉声道：
“地面积水未及时清理，湿滑易滋生细菌，扣两分！”
跟在他身后的记录员立刻面无表情地在本子上记下一笔。
副主任嘴角微不可察地抽搐了一下。这地比他的办公桌还干净，哪来的积水？但他依旧笑着点头：
“领导说的是，我们一定注意，马上改进。”
一名检查人员走到正在出餐的窗口，指着码放整齐、冒着热气的餐具，鸡蛋里挑骨头：
“餐具摆放间距过密，不符合卫生规范，扣一分！”
另一人则像猎犬一样抽动着鼻子，深吸一口气，然后皱眉掩鼻：
“空气中油烟异味残留严重，影响食品储存环境，通风系统疑似不合格，扣三分！”
油烟异味？这是炒菜的地方，难道要有茉莉花香？
校方陪同的人员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荒谬和一丝怒意，但看到副主任那警告的眼神，全都忍了下来，继续保持沉默。
这种逆来顺受的态度，无疑助长了检查人员的嚣张气焰。他们仿佛受到了鼓励，检查变得更加肆无忌惮，吹毛求疵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
“这筐青菜最下面一片叶子有黄边，说明采购验收不严，可能存在腐败变质风险，扣五分！”
“消毒柜记录本填写时间晚于实际使用时间三分钟，流程造假，扣十分！”
“厨师帽檐有一根掉落的头发丝未及时清理，个人卫生不达标，扣八分！”
“米饭色泽不够晶莹剔透，疑似使用陈化粮，存在重大安全隐患，扣二十分！”
一项项莫须有的“罪名”被罗织出来，扣分如同雪片般落下。那本记录册，仿佛不是卫生检查表，而是一份早已拟好的判决书。
王队长背着手，在厨房里踱步，目光扫过那些敢怒不敢言的厨师和工作人员，脸上带着一种掌控他人生死的、病态的满足感。他甚至故意在一个忙碌的厨师身边停留，看着对方因紧张而稍微颤抖的手，冷笑道：
“操作人员心理素质不稳定，极易引发食品安全事故，扣十五分！”
仅仅半个多小时，原本应该有九十多分的食堂卫生评级，被硬生生扣成了负分！
王队长终于满意了，他停下脚步，从记录员手里接过那份写得密密麻麻的记录表，看都没看，直接“唰”地一声撕下那页，几乎要拍到副主任的脸上。
“经过我们严格检查，你们江城工商学院食堂存在严重、系统性的食品安全管理漏洞！卫生评级为零分！”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虚伪的义正辞严，“现依法作出处罚决定：立即停业整顿！期限为一个月！整顿期间，不得供应任何餐食！如果擅自营业，我们将立即上报市卫生局，吊销你们的餐饮服务许可证！听明白了吗？！”
最后的吼声，震得食堂后厨的玻璃都在嗡嗡作响。
所有忙碌的工人都停了下来，愤怒地看着这群蛮横的闯入者。
副主任脸上的笑容终于有些维持不住了，但他深吸一口气，还是接过了那张轻飘飘却重如千钧的整改通知书，声音有些发干：
“听明白了，我们一定……按照要求，停业整顿。”
“哼，算你们识相！”王队长轻蔑地瞥了他一眼，大手一挥，“我们走！”
检查队一行人扬长而去，留下死一般寂静的后厨和外面尚且不知情、仍在等待打饭的学生们。
白色的面包车刚一驶出学院大门，车内的王队长就迫不及待地拨通了董卓的电话，语气邀功般谄媚：
“头儿，办妥了！零分！停业整顿一个月！那帮孙子屁都没敢放一个！”
电话那头的董卓显然很满意：“干得漂亮！回来给你们记一功！”
结束通话，董卓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立刻又拨出了顾安泰的号码，语气变得恭敬而高效：
“顾会长，事情已经办妥了。江城工商学院食堂，停业整顿一个月。这下，够他们喝一壶的了。”
顾家书房里，顾安泰听着电话里的汇报，脸上终于露出了今天第一个真正舒心而冰冷的笑容。
他仿佛已经看到，明天一早，两万多名无饭可吃、怨声载道的学生；看到拥堵在校门外各个小吃摊前的混乱场面；看到闻风而动的记者和网络上开始发酵的负面舆情；看到叶凡焦头烂额、四处求援却四处碰壁的狼狈模样……
断我儿子的路？我先断了你两万人的饭！
他优雅地拿起雪茄剪，重新剪开一支新的雪茄。
火焰舔舐着烟叶，发出细微的滋滋声，如同阴谋得逞后的低语。
烟雾缭绕中，他的眼神阴鸷而快意。
这场较量，才刚刚开始。而他认为，自己已经牢牢握住了胜利的筹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