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钧行轻轻颔首:
“圣人应该会直接上朝,昨夜他亲眼看到你勘验破案,应该会有所触动。趁热打铁,开设勘验一科的事也许就能成。”
他解开衣服的手一顿,眼神愧疚地望向温清宁:
“昨夜未曾维护你,是我之过。”
温清宁伸出手指轻轻按在他隆起的眉心上,一边轻轻揉着,一边笑道:
“你是想让我在圣人面前展现自己的能力,怎么能是不维护我?再者,破案时碰到他人恶言相向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我从不曾将那些人的话放在心上。”
指尖泛起的痒意,一点点蔓延到心头,沈钧行觉得自己整个人忽然放松下来。
他垂眸凝视,手不自觉抬起扶上女子的肩头,正要说话,忽听温清宁“哎呀”一声,忙出声询问:“怎么了?”
温清宁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我忘记洗手,虽说带了手衣……”
沈钧行无奈:“我在战场上时,碰到战事吃紧,还曾坐在死人堆里吃过饭。”
他这么说着,还是命下人端来温水,又吩咐他们去做一些好消化的吃食,然后一边为温清宁洗手,一边低声说道:
“你那书写的如何?今日可能呈给圣人?”
温清宁说道:“请霍御史画的画还没有完成,他不知道具体该怎么画,只能等有案子时叫他来看……此外还需要一具完整的骸骨,这事最难办。”
“画没办法立刻完成,可以后续慢慢填补。至于骸骨……”
沈钧行想了想说道:“我来想办法。”说完见温清宁仍面有犹豫,歪头碰了一下她的发髻,“还有别的事情吗?”
温清宁犹豫一下,低声说道:
“我想将安陆侯府的案子写进去,包括婆母的事情,婆母的死虽然是病故,可她的病是人为,是安陆侯府对她长期的言语打压造成。”
她低头望向浸泡在水中的两双手,轻声说道:
“我曾问过韩公,婆母的病和安陆侯府有没有直接关系。韩公说,婆母身体上的病是因心病而起,包括那些幻听、幻想出的人,应该都是由此而来……依此说法,在我看来婆母的病故应当归为人祸。”
撩水的声音渐渐停下,屋中陷入沉寂。
温清宁抿了抿唇:“你若不……”
“写吧。”
温和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温清宁愣了一下:“嗯?”
沈钧行微笑着又说了一遍:“写吧,律法给不了母亲彻底的公道,那就让世人、时间来评判吧。”
他朝后伸出手,婢女立刻送上一块干净的布巾,然后安静退下。
温清宁郑重保证:“你放心,我会将身份、名字换掉。”
“可以。”沈钧行揉了揉她的发髻,正要转身去沐浴,忽然停步问道,“可是将信王等人的案子也记入书中?”
温清宁眨眨眼,慢吞吞地点了点头:“我也有换身份名字……其实我阿耶和师兄的案子也没收录进去……”
沈钧行沉默片刻,最后说道:
“既然写了那便写了……这两日寻个时间我把书呈上去,过完年,正是万事推行的好开端。”
“好。”
…………
沈钧行走入宫中,每一个经过他身边上朝的官员都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他只当看不到,走得不紧不慢,神态自若。
“武安侯!沈钧行!”
霍纯远远就看到沈钧行的背影,拎着官服三步并作两步跑到他跟前,笑嘻嘻道:
“我听说了,可惜没能亲眼看到昨晚的热闹……”
一个官员终于鼓起勇气靠近沈钧行,看到霍纯的瞬间仿佛老鼠见了猫,蹭的一下撤回了自己的脚步。
霍纯眯着眼盯着他的背影轻轻哼了一声,接着说道:
“最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大热闹我都赶不上,你说我要不要去寺庙道观拜一拜?”
沈钧行拦下他压在自己肩膀上的手臂,淡淡道:“让贺天韵给你看看。”
他瞥一眼开始远离自己的官员们,低声道:
“一会朝堂上圣人倘若提出正式开设勘验一科,有人提出反对的话,你不要和他吵。”
霍纯眨眨眼:“不能吵?那能说别的事情吗?”
“可以。”
“为什么不能和他们吵?”霍纯不明白。
沈钧行斜睨一眼他脸上的好奇,小声快速的说道:
“圣人昨夜先是被当成了嫌疑人,而此事被半缘的许多官员都看到,你不在现场,不好在这件事情上出头。”
霍纯恍然大悟:“我明白了,那些人为了不让圣人追究自己,一定会跳出来帮着圣人落实。”
他可惜的叹了口气:“深更半夜不睡觉在半缘,往小了说是聚会玩乐,往大了说也可以是结党营私,暗中谋划些什么……不过算了,本御史有别的事,暂时先不难为他们了。”
钟鼓声响,群臣依序进入大殿,在自己的位置站好,恭迎圣临。
元和帝坐在御座上视线在下面垂头的群臣脑袋顶滑过,最后看向陈无讳。
陈无讳出列上奏:
“臣有所奏……仵作协助官府验尸由来已久,乃是官廨不可或缺之职。
“前圣人圣明将仵作添做正式的吏员,更允其优秀有功者可入仕途……
“但仵作一直地位低下,所有技艺皆靠家传或收徒传授,以至能力参差不齐,勘验不准,或因官吏操控造假,致使冤假错案不断,伤及民心……”
他俯身下拜,声音洪亮:
“臣请圣人下旨,允各州县增设勘验一科,统一培育仵作,规范验状书写,待其考核通过,方可从事仵作一职,其后定期复核……以减少冤假错案,稳固民心,使江山永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