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和帝一脸木然地看向这位不省心，却每一回都能带给自己惊喜的臣子，无声地叹了口气，认命道：“霍爱卿有何事？”
霍纯没有听出一个老者想要回去睡觉的心，听到询问，立刻回道：
“前面上奏限制各府不得与百姓争抢女子一事，臣暗中盯了几户爱纳妾的人家，发现他们虽然没有再纳新妾。却也没有放之前的老妾出来嫁人，且府中又添了许多新买的婢女。”
他挺胸抬头环视一圈，一字一顿道：
“臣觉得，这些人名义上没有再纳妾，可实际上仍夜夜做新郎，是罔顾圣命！”
陡然提高的音调吓了众臣一个激灵，元和帝昏昏欲睡的脑子也瞬间清醒。
他张了张嘴，刚想细问，却听霍纯继续说道：
“臣伏请圣人下令严查，并请圣人允许臣入各府行使御史之责。”
霍纯故作忧心地叹了一口气：
“百姓娶妻是关乎江山社稷的大事……回头他们生下来的孩子，都是圣人的子民！换言之，百姓娶妻为圣人娶妻，百姓生子是为圣人添丁进口……”
元和帝不过稍慢了一会儿，就听霍纯说出这样的话，他一脸头疼的摆摆手，让霍纯赶紧闭嘴。
紧接着眼神不悦地看向户部尚书，吩咐道：
“霍爱卿所说之事便交由户部……和礼部协助，若有不配合者，交由大理寺依律查办。行了，退朝。”
说罢，起身离去。
户部尚书和礼部尚书面面相觑，不明白一直缩头当鹌鹑的自己为什么会突然遭遇不幸。
上门监督各府不要纳妾，并催促他们嫁妾，这糟心得罪人的事怎么就落到他们头上了？
二人看到朝自己蹦过来的霍纯，脑海里齐刷刷闪过四个大字——流年不利。
礼部尚书连忙赶在霍纯开口前说道：
“御史应该知道，年底是我礼部最忙的时候，一直要忙到年后，忙完得等到年中了，是以本官让侍郎陪你去做这差事。”说罢，脚底抹油蹿了。
户部尚书见状，连忙有样学样把自己曾经万分嫌弃的副手拉出来：
“这是本官最最倚重之人，由他随霍御史去各府，定能事半功倍……本官还要核算各州报上来的户籍，先告辞了。”
看着狗撵一般跑没影儿的两位上官，户部侍郎和礼部侍郎不由得目光一碰，跟着又看向对自己笑得分外热情的霍纯，眼前黑了一黑又一黑。
丧良心的上官，仕途无望嘞！
霍纯拉着两人的袍袖，转头对刑部尚书笑眯眯地说道：
“择日不如撞日，相请不如偶遇。刑部尚书，今儿先去你们家吧。”
众人同情又感激地看了一眼刑部尚书，一个超一个地跑了……
沈钧行看到笑得眉飞色舞的霍纯，无奈摇头叹气：“又要派人保护他不要被人套麻袋了。”
谢景俭忍不住笑出声：“套麻袋只怕都是轻的……真不明白他这爱好是怎么回事。”
陈无讳道：“人生无趣，这帮人又这么烦人，自然要拿他们找乐子了。”
他带着两人一边往自己的宫殿走，一边问道：“方才辞去护城卫大将军一职是真是假？”
谢景俭收敛笑意，神色凝重。
沈钧行反而淡笑道：“看圣人。”
陈无讳和谢景俭沉默着没有接话，圣心难测，也容易疑神见鬼。
沈钧行表明不贪恋权势的态度总不会错。
陈无讳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我的情谊，不论身份如何改变，为兄都会信你。”
掷地有声的话是对现在，更是对将来的承诺。
沈钧行颔首，随即说起正事。
“原本是想在州学和县学开设勘验一科，今日看他们的态度，我觉得在府廨和县廨开辟一处作为学堂可能更合适。”
谢景俭想了想道：“我觉得可行……州学和县学里面的学子恐会排斥，若是因此生出事端反倒影响正事。”
陈无讳一锤定音：“那便先在京兆府试试，摸索清楚，确定最后章程，便往长安外的州县推行。”
他望向沈钧行：“我那弟妇可愿来做授课的先生？”
“我已和她说过，她自然愿意。”沈钧行道，“只是我希望能给她一个正式的身份，有月俸，有名头，而不是我的夫人或者温公的女儿。”
陈无讳笑道：“这是当然！如此一来，你也好为她请功……安陆侯府爵位的事你准备什么时候提？”
“将书献与圣人的时候。”
…………
武安侯府中，温清宁写了整整一日，才将安陆侯府的案子完成记录。
听到院子里仆婢请安的声音，她起身往外走。
沈钧行看到走到门口的女子，三步并作两步到了她跟前，闻到那浓重的墨汁味，脱口问道：“写完了？”
温清宁点点头：“今日可还顺利？”说着拉着他的手往桌案走去。
沈钧行说道：“虽然略有曲折，但确实成了。”跟着将朝堂上的事细细说与她听。
温清宁端详他的神色，见他并无不快，遂放下心来：“霍御史亲自上门催嫁，不会被打吧。”
“不好说，圣人派给他的护卫已经养好伤归位，实在不行再让护城卫盯着些。”
想起霍纯那性子，夫妻二人又好笑又无奈。
温清宁将写好的《鞫狱龟鉴》交给沈钧行：“今日将最后一案写完，夫君可以将书呈给圣人。”
“怎么多了许多册？”沈钧行惊叹着看着一摞的书册，随手拿起一册翻阅起来。
“做了一些调整，我觉得这些会更适合”
温清宁翻找出第一册，递给沈钧行，一面说道：
“我将所有案件做了分类，自尽卷、利刃棍棒卷、窒息卷以及毒杀卷和病故卷……又对每一种死亡做了解释，并总结常见的现象和原因，再配上典型的案子……”
沈钧行听着她的话，一边翻阅，目露赞叹：“写得非常详细……我明日便将书呈上去。”
温清宁稍稍有些遗憾：“如果能完成配图就更好了。”
“慢慢来……不过看样子勘验一刻还得增加一门丹青，不需画的多出彩，只要能如实画下现场即可。”
温清宁眼睛一亮：“这很有必要。”
翌日，沈钧行一下早朝便拎着书匣去面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