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黑风高,同福客栈的灯笼在檐下晃得厉害,佟湘玉正擦着柜台,忽听得门外马蹄声如急雨,由远及近,倏然而止。
门帘掀处,一个身披墨绿斗篷的女子闪身进来,鬓边斜插一支孔雀翎,腰间悬着柄弯刀,刀鞘上镶着七颗猫眼石,在烛火下泛着幽光。
“客官打尖还是住店?”白展堂拎着抹布迎上前。
话未说完,那女子已径直走向角落的方桌,斗篷扬起时,袖口银线绣的流云纹掠过白展堂鼻尖,带着股雪松与麝香混杂的气味。
“温一壶酒。”女子解下弯刀放在桌上,“要快。”
郭芙蓉从厨房探出头:“这位姐姐好大的派头!”被佟湘玉用眼色止住。
吕秀才本来在账本上写写画画,此刻抬头打量那女子,笔尖的墨滴在纸上洇开一团。
酒刚烫好,门外又闯进三个劲装汉子,为首的是个独眼龙,左颊一道刀疤从眉骨划到下颌,他环视四周,目光落在绿衣女子身上:“孔雀翎白玉霜,我家主人请姑娘归还东西。”
女子端起酒盏轻啜:“东西就在我身上,有本事来取。”
独眼龙冷笑:“那就得罪了!”三人同时出手,袖中飞出九点寒星,却见女子手腕翻转,酒盏中升起缕白雾,暗器撞上雾气竟叮当落地,她屈指轻弹,三滴酒水激射而出,汉子们齐齐后退半步,衣襟上已多了三个窟窿。
“好一招‘清露凝香’!”莫小贝不知何时蹲在楼梯扶手上,抓着一把瓜子,“这手法比我们衡山派的‘回风拂柳’也不差嘛。”
佟湘玉急得直跺脚:“展堂!快想想办法!这桌椅板凳打坏了可咋整!”
白展堂闪身挡在双方中间,袖中双手微拢:“诸位好汉,小店本小利薄......”
话未说完,那唤作白玉霜的女子忽然蹙眉按住心口,指缝间渗出暗红,独眼龙见状大笑:“果然撑不住了吧?中了我们主人的‘离魂散’,越是运功毒发越快!”
客栈门窗突然尽数闭合,吕秀才放下门闩,清了清嗓子:“《黄帝内经》有云:毒邪入络,当以金针渡穴......”
郭芙蓉抢上前扶住摇摇欲坠的白玉霜:“管他什么毒,先接我一招排山倒海!”
混乱中,白玉霜从怀中取出一枚玉璧塞给佟湘玉:“这是西域进贡的‘月魄’,能解百毒...”话未说完便昏死过去。
独眼龙见状暴起,刀光直取玉璧,白展堂身形如鬼魅般闪过,指尖在他腕间轻点,钢刀哐当落地。
“葵花点穴手?!”独眼龙僵在原地惊呼,“你是......”
“你什么你!”白展堂甩甩衣袖,“在我地盘上撒野,问过我这双手没有?”
佟湘玉握紧玉璧,触手温润如月华流淌,她望着昏迷的白玉霜,又看看虎视眈眈的劲装汉子,突然挺直腰板:“展堂,把人绑了关后院。芙蓉去请薛神医,秀才照看着这位姑娘。小贝——”她顿了顿,“把你那套金针拿出来。”
莫小贝蹦起来:“嫂子!我那是绣花针!”
“管他什么针!先扎两下试试!”
深夜,白玉霜在客房里悠悠转醒,烛光下佟湘玉正打着算盘,见她醒来便递过一碗参汤:“姑娘醒得正好,方才请大夫的花销...”
“老板娘不必担心。”白玉霜从发间取下一支金簪,“这足够诊金。”
佟湘玉接过簪子对着灯光细看,忽然压低声音:“姑娘这玉璧,可是与二十年前昆仑山那场论剑有关?”
白玉霜眸光骤凛:“你如何得知?”
“我爹当年押镖去过西域。”佟湘玉摩挲着玉璧上云纹,“听说这月魄本是天山派镇派之宝,后来被个叛徒盗走...”她忽然噤声,窗外传来瓦片轻响。
白展堂从房梁翻下,面色凝重:“那三个家伙被人灭口了。”他摊开手掌,掌心躺着三枚淬毒的枣核钉,“出手的人使的是唐门暗器。”
次日清晨,客栈来了位不速之客,青衫书生摇着折扇,自称是白玉霜的师兄慕容青云,他见到玉璧时眼中闪过贪色,却被吕秀才瞧个正着。
“慕容先生。”吕秀才摆弄着案上龟甲,“《周易》有言:德不配位,必有灾殃。这玉璧虽好,也要有缘人才能消受。”
慕容青云冷笑:“穷酸也配谈天命?”袖中折扇疾点吕秀才咽喉,却被郭芙蓉用扫帚架住。
“哎哟喂!”郭芙蓉夸张地扭动手腕,“读书人打架也这么不讲究?看我这招横扫千军!”
两人在堂中过起招来,慕容青云的扇功刁钻狠辣,郭芙蓉的扫帚却舞得密不透风。
白展堂在柜台后嗑瓜子:“芙蓉这丫头,把我教的分花拂柳掌融入扫帚功里了,有创意。”
忽听慕容青云惨叫一声,却是莫小贝用弹弓打中他膝弯,白玉霜闻声下楼,见状怒斥:“师兄!你果然与唐门勾结!”
“师妹糊涂。”慕容青云面露狰狞,“师父偏要把掌门之位传你,我岂能甘心?”他突然吹响竹哨,屋顶跃下七八个蒙面杀手。
佟湘玉举起玉璧对着日光:“都住手!不然我摔了这劳什子!”
杀手们攻势一滞,慕容青云嗤笑:“你摔啊!摔了大家都别想...”
话音未落,佟湘玉真的松了手,玉璧坠地瞬间,白展堂闪身接住,顺势点倒两个杀手,郭芙蓉的扫帚舞成风车,吕秀才躲在柜台后扔算盘珠子,混乱中白玉霜与慕容青云战作一团,弯刀与折扇相击迸出火星。
“够了!”佟湘玉突然拍案而起,“为块破玉打得你死我活,值得吗?”她夺过玉璧掷向慕容青云,“拿去!赶紧走人!”
众人都愣住,慕容青云接住玉璧狂笑:“早该如此!”可他笑声突然卡在喉咙里——玉璧在他手中渐渐褪色,竟变成块普通白石。
“这是...”慕容青云瞠目结舌。
白玉霜轻笑:“真的月魄早已化入我血脉。这不过是师父给的试炼,看你能否勘破权欲。”
慕容青云颓然跪地,杀手们见状纷纷退走,佟湘玉捡起白石在围裙上擦了擦:“我早看出来是假的了——真的宝贝哪会这么轻飘飘的?”
三日后,白玉霜辞别,临行前将弯刀赠予郭芙蓉:“这刀名‘裁云’,望你用它斩尽世间不平事。”
郭芙蓉挥舞弯刀削掉门框一角,吐吐舌头:“还是用扫帚顺手。”
暮色四合,同福客栈重归平静,佟湘玉拨着算盘叹气:“这几日打坏的桌椅碗筷...”
白展堂凑过来给她捶肩:“掌柜的,咱这不是又多了段江湖传说嘛!”
吕秀才在窗边读书,忽然抬头:“《道德经》云:五色令人目盲...原来真正的宝物,从来不在外物。”
莫小贝往嘴里塞着糖葫芦:“要我说,还是秀才哥这句话最在理!”
屋檐下灯笼又晃起来,映着堂中众人身影,远处传来打更声,夜色还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