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家灭门案疑点众多，证据却少，消失的少夫人绿蚁已经作为头号嫌犯受到通缉，绝大部分人都笃定是她杀人潜逃，尽管她杀人的动机众说纷纭，并不明确。可凶手如果不是她，还会是谁呢？
慕容琤抬抬手，早就等在外面的一名飞骑捧着一个白布罩住的木盘进来，光是看那白布下的形状，在场不少人就猜出了盖在下面的是什么东西，等飞骑走到慕容琤身前，她揭掉了那块厚实的白布，立刻一股腐臭味道弥漫开来。
这气味着实令人不大舒服，但在场众人的好奇远胜过了这点不适，都使劲往那木盘张望。上头摆放的果然是两颗人头，一长一幼，面容都有不同程度的损毁，但联系起慕容琤的话，应是阴家灭门案中消失的那两颗人头无疑。
原先给慕容万钧验尸的仵作还没走，慕容琤朝他点了点头，他便来把这两颗人头也检查一番，道：“虽然使用的兵刃没有那么锋利，但也都是被一刀剁下了头颅，跟老城主的伤口很像。”
阴家人遗体上少了的头颅和老城主的头颅挂在一起，且断颈伤口相似，也就是说阴家灭门案的凶手跟暗杀城主的凶手很可能是同一个人。那么，为什么不会是绿蚁。
“阴家失踪的少夫人绿蚁，确实是黑道出身，但诸位可能对她的来头还不是非常清楚。她在嫁入阴家以前，是黑市斗场的斗手，而且是赤面鬼手底下当红的一位，因阴家许以重利才洗白上岸。这都是城主府信任的线人告诉我的，诸位如有余力，也可以自行验证。总之，她既然是个练硬功的斗手，就绝不可能做到像慕容琮一样，从没有响瓦的地方进入城主的卧房，还不惊动亲卫。”
屋顶上虽然有一块地方没铺响瓦，但底下的亲卫也不是废物，一个轻功不够好，本身又因为早年练习硬功而份量并不轻盈的人爬上房顶，这么近的距离，他们不可能连一点瓦片摩擦的响动都听不到。
如果杀城主的人和屠阴家满门的人是同一个人，那就不可能是绿蚁了。
慕容万邕冷冷道：“这响瓦之事，只有慕容琮知道，没准那凶手是另有潜入的办法，怎能如此草率就涂抹了她的嫌疑！”
“好问题！不过大伯，响瓦被换的事，还未必只有慕容琮知道呢。”慕容琤微笑，“你现在也是嫌犯。”
慕容万邕恼怒不已，“你简直是含血喷人！你有什么证据？”
“证据就在大伯身上啊。”
包括慕容万邕在内，所有人都是一怔，没明白慕容琤在说什么，慕容万邕身上哪有什么证据？却见慕容琤脸上那抹仿佛事不关己的微笑转化成了一抹冷笑，她伸手一指慕容万邕瘸了的那条腿，“大伯还记得自己是怎么残的吗？”
残疾了一只脚，发生在任何人身上都不是一件好事，更何况还是一个因此与继承家业失之交臂的武者，慕容万邕脸色几变，“你什么意思？”
“我没什么意思，既然大伯不高兴说，我替大伯说好了。大伯这只脚是年轻的时候练习内功不得精要一味求快，结果真气逆行伤了经脉而残的，这只脚现在走路都不太利索呢。”慕容琤淡淡道：“这是一个武学庸材急功近利失败的故事。”
慕容万邕被她这不敬的态度气了个半死，而慕容琤话头一转，又道：“其实我们慕容家的人练刀比较多，就是因为内功暴烈，这本门心法练起来就是很容易出岔子，我父亲身体不好的原因大家也知道，就是练功出了问题，虽然没残疾，但状况也实在说不上好。我大姐幼年时也习过武，不过不是非常感兴趣，就转而学文了，没想到她也出了纰漏，双腿瘫痪，比大伯和父亲加起来还要严重。诸位说说，我们慕容家是不是风水不好，这祖祖辈辈练下来的功夫，怎么到了我们这儿，忽然就这么容易致人伤残呢？”
慕容万邕的脸色渐渐变了。就像不久之前的慕容琮和慕容万佑一样。他不是因为愤怒心虚慌张而变了脸色，而是因为恐惧，开始露了败相。
对于这些老油条来说，只有让他们感到自己的命门即将被人揭破，他们才会流露出这种败相。
文书案头还放着一套慕容万钧生前用过的茶具，慕容琤拈起一个茶杯，指尖轻敲了两下，道：“晨议上，我一直在喝茶，不是怠慢各位的意思，我是在抓紧最后的时间，好好品尝一下父亲生前常喝的古树茶。大伯，这茶叶还是你一年好几趟地送来的呢。说是悬崖古树，自成一派，不同凡俗，产量也很少，父亲特别喜欢，每次大伯一送来，没几天就喝完了，也是因为少，几乎没怎么分给我们这些小的，除非心情特别好的时候。”
“十二年前，我还是个八岁的小丫头呢，那时候父亲身体还好，我们也习惯了府里有个小琮。他有一天跟经常往来的几个江湖上的叔叔吃了一餐饭，好像谈成了什么大事，心情，特别好。”
“我那天正好在他院子里顽皮，又进屋里翻他古玩架上的东西，他看见了也不恼，还说今天我喜欢什么都可以拿走。不巧，大伯前几天送来的古树茶就放在古玩架上，用一个挺漂亮的花陶罐子装着。我一看见，就特别喜欢，也不管里面装的是什么，拿着就跑了。父亲还在后头一个劲的说我鬼灵精，会挑东西。他也只是笑着说话，没有拦我。”
“我拿着那个小罐子回去了，看上面挂的签子，才知道我拿回来的就是大伯送给父亲的古树茶。我打开罐子，香气确实特别，但里头的茶叶只剩下一个底了，只够再沏一次。我那时候还跟姐姐住一个院子，我其实不会喝茶，现在也只是学了个皮毛而已，小时候舌头灵，更觉得茶叶汤子都是苦水，没什么好喝的，但是姐姐喜欢，她才名在外，什么都懂。我就把古树茶放进了姐姐的一只空茶罐里，把我喜欢的花陶罐子收了回去。”
“然后我姐姐就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