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道凝身边只有一个侍从，摆好饭菜就下去了，饭桌上只留下柳道凝和慕容琤、杜玉书，主客三人坐在一道，足够十人围坐的一张桌子上菜色泾渭分明，慕容琤和杜玉书那边，荤菜摞着荤菜，柳道凝那边就只有几个小炒和一盅汤。
柳道凝衣着朴素，气质出尘，看起来很年轻，但杜玉书其实对几岁的人长什么样不太有概念，所以不排除是她把柳道凝想象得太老的可能。
杜玉书本来想着，如果柳道凝一个劲感谢她，她就埋头吃饭。她最不耐烦应付这种场面，何况她自认也没对慕容家有多大恩，合作罢了。但柳道凝一句多的也没说，分宾主坐下后，只是和杜玉书简单寒暄了几句，就动筷了。
等到酒足饭饱，碗盘撤了换成茶水和瓜果，柳道凝才说起道谢的事。
她道谢也非常简单。
“琤儿，”她吩咐道：“把南城防虎符拿来。”
四年来，慕容琤和慕容琅一起扩招了城主府飞骑，有将近两万人经过精训以后分成南北两卫，驻守主城，是风波城极为重要的两支精兵。
慕容琤二话不说就取了出来——这么重要的东西，杜玉书才发现她就挂在腰上。
调动一万南城防军的虎符被推到了杜玉书面前。
“杜少侠，你治好琅儿的腿，我们孤儿寡母无以为报，微薄谢礼，你不要嫌弃。”
杜玉书内心汗颜。一个女儿当了城主，一个女儿掌握兵马大权，你这大夫人坐镇城主府，随随便便一出手就是一万精兵……
你这也太重新定义孤儿寡母了吧！
杜玉书把虎符推了回去。
“柳夫人，我不是嫌少，也不是怕多，更不是觉得自己担不起。只是现在我要你这一万精兵，有什么用呢？树大尚且招风，何况我这立足未稳的，我今天拿了这块虎符，明天还能不能活着回金明都不一定。”
柳道凝淡淡道：“杜少侠只管拿，我保管你用得到，用得好。”
杜玉书看了慕容琤一眼，本来想从慕容琤的表情里读点儿什么，结果柳道凝说话的时候，慕容琤居然全程低着头，一言不发。
这母女俩肯定有点合计，杜玉书想了想，她们要塞，她横竖是推脱不掉，于是痛快收了虎符，道：“那我恭敬不如从命了，将来柳夫人若是用得到这一万精兵，随时找我。”
最要紧的一桩事说完了，剩下的就是宾主尽欢，杜玉书喝了点儿米酒就装醉，回去睡了。次日一醒，就回了金明。
这次三方合作，已初具其形，杜玉书刚一回到金明城主府，翡有恒就招待了她。虽然事还没完全落地，但翡有恒已经决定兑现她的承诺，让杜玉书入主玄机阁，接掌溯水堂。
消息公布的第一时间，杜玉书碰到了一个她没意料到的人。
梓玉。
说实在的，如果不是她自己冲上来，又被人拦住，还对着杜玉书一顿乱骂，杜玉书压根就没把她认出来。
“我不管你是用了什么办法才当上了溯水堂的堂主，你逼走了我师姐，我是不会放过你的！”梓玉那表情简直像是要把杜玉书吃了。
杜玉书当然不可能被她吓到。说实在的，她压根就不知道梓玉冲上来骂她是为了什么事。她们之间是有点矛盾，彼此看不顺眼，四年前就这样了。但这都四年过去了，当初发生的本来也都是小事，现在她当上了溯水堂的堂主，风光了，梓玉看她不爽很正常，但这么大庭广众冲出来指着她鼻子骂就不必要了吧，既无法对她造成什么伤害，梓玉自己也丢脸啊。
但杜玉书把她的话稍微过了一下耳朵，回过味来了。
首先，叶荔出事了。
其次，这里头有误会。
杜玉书扫了梓玉两眼，气笑了，“你说说，我怎么逼走你师姐的？”
“你一回来，我师姐就走了，我师姐在城主府这么多年了，多大的困难都没提过要退出师门，偏偏你一来她就走了，到底用了什么下作手段你自己心里清楚！”
杜玉书虽然觉得这丫头脑子有点问题，但她还是比较关注梓玉口风透出来的那件事，“你师姐？叶荔？她退出师门了？”
杜玉书有点诧异。叶荔这个年纪退出师门，处境只怕比当初被决一剑氏扫地出门的她好不到哪里去，简直是自毁前程。如果不是碰到了难以解决的麻烦，完全没必要这样吧？
“你少在这里假惺惺了，除了你，还有谁会逼走我师姐！”梓玉愤愤不平，两边的同门都按不住她，想捂她的嘴，又怕被咬。
杜玉书若有所思，听到梓玉的话，冷笑了一声，“我逼走你师姐，对我有什么用？她身上有什么值得我图谋的吗？首徒之位？这东西我要是想要，四年前我就要了。你可以不讲道理，但最好动动脑子，你们翡城主亲手写的公示就在那里，我是受聘接手溯水堂，至于我为什么有这个资格，公示也写得很明白，你可以多看两遍。”
“别人信你，我不信你！”梓玉怒道：“这事跟你脱不开干系！我不会放过你的！”
杜玉书实在想不到她能怎么不放过自己。
一个普通的长老弟子，还能把她这个溯水堂堂主给收拾了？
就算单打独斗，梓玉都不一定是她的对手。
杜玉书没生气，只是觉得无话可说。这时候百清赶过来了，连忙挤到梓玉身边把她往回拉，“你疯了？赶紧回来，师姐的事情慢慢再说急不来的……”
隔着人群，杜玉书冷眼看着她们俩，忽然叹了口气。
虽然这三个人凑不出来一颗好用的脑子，但不得不说，她很羡慕也很佩服她们的感情。
“你们两个回去等消息吧，我去找你们师姐。”
说罢，她也不管周围人的反应，也没搭理那些想给她办庆功宴的陌生人，径直就从人群中穿了出去，倏忽不见踪影。梓玉心气未平，较为冷静的百清却神情复杂地看向杜玉书离开的方向。现在，就连她也开始看不清局势了。